八十八、王越的奏折

細細看著手中卷宗,何昭越看越是皺眉,太後九十大壽在即,南方各地官員奉上的生辰禮物已上船舶,過幾日就會從水路直達開元。這些賀壽禮品攏攏共共價值數十萬兩,茲事體大,為防意外,到時開元府需要通力配合行事,調集衙役捕快,保證這些禮物萬無一失順利到宮中。

何昭看著這些禮部和內廷司發來的文書歎口氣,他哪會不知其中門道。

按照朝廷法製,一個縣令一年俸祿折算隻有四十貫,一貫千於文,對於普通百姓已是巨財,可幾個人會安心與此?南方幾州攏共才多少縣,居然隻為賀壽禮湊就湊得十幾萬貫!這其中若是沒有貪贓枉法盤剝百姓血汗的黑錢他根本不信!

可這是太皇太後生辰,正是百官討好皇家千載難逢的機會,王越老頭雖然可惡,可這種事隻有他敢跟皇上直言,他不在朝中,根本沒人敢諫言此事。

就連平日在他看來為人還算正派的副相羽承安都不敢提及。何昭不過開元府尹,和王越、羽承安比起來不夠分量,故而不敢直接在朝堂啟奏,若是群臣麵前直言那就是在逼皇上!

但若坐視不理良心難安,也寫了奏折私下上呈,具言其中黑暗,斥責南方官員,可惜現在幾日過去了,絲毫沒有半點風聲。

看來王越不在此事難啊,隻是苦了南方百姓,那十幾萬貫皆是民脂民膏!

想罷無奈放下手中文書,拿起另外一卷,一看又是煩心之事,年關告示和治安之事。

他思來想去都覺得那李星洲說得是道理,隻是心裏氣不過,一想梅園之事,一想芊兒竟背著自己私下見他,再想到這幾日從梅園中歸來後女兒變得更怪了,每日安安靜靜不說,甚至都開始穿裙子抹胭脂,他看著就急心中也氣,自己女兒到底是被那紈絝子下來什麽迷魂藥!

氣歸氣,他又無可奈何,李星洲所言之事確有深意,仔細想想意思深遠,竟深查人性民心。左右四下無人,咒罵兩句小賊之後還是在批示中寫上李星洲的建議。

罪犯名單不再貼出昭示百姓,而是起擬新告示:開封府治下連年昌盛繁榮,安定團結,今年全年開元府有戶二十九萬四千一百一十四,口三十四萬二千九百四十(古代戶口統計隻計男丁,實際人口翻倍)盡皆遵紀守法之民,蓋開元府欣欣向榮,秩序井然皆有諸位之功,故發此告示,以資勉勵——開元府尹何昭。

寫完之後另起草一份今年開元府全年事宜總結,其中夾帶查獲案件,抓獲罪犯名單上表朝廷。

做完這些之後何昭鬆了口氣,但又忍不住皺眉,如此一來他豈不是欠那小賊一個人情了。

就在他愁眉苦臉之際,武烈突然闖進來,大聲道:“大人,魏家的人來了!”

“魏家?”何昭一聽這話就明白為何而來,今日朝堂之上又有人提及此事,太子、參知政事羽承安、殿前指揮使楊洪昭都力主殺魏朝仁,之前一直為他說話的當朝樞密使、大將軍塚道虞也緘口不言了,這樣下去魏朝仁隻怕離死不遠,他本不想見,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若不見未免太過絕情。

“讓她進來吧。”何昭最終決定見一見吧。

坤寧宮內,皇帝正看著堆積成山的奏折,年關將近,各地各個機構年事總結都送上來,一時間事務繁雜,剛下早朝用過早膳就要處理政務。往年有王越,今年卻沒有,故而要處理的奏折一時倍增。

吳皇後也在一旁,將各種奏折看一遍,然後簡略說給皇帝聽。

“這三本乃是左司禮部、戶部、吏部判部事奉上的年末總報,禮部、吏部與去年差異不大,不必在意,不過戶部判部事埋怨今年新進的官吏隻懂聖人之學,不精籌算之數,統籌計算百官俸祿時常常拖遝導致延期,不少官員為此抱怨。故而他想請陛下在科舉中加入籌算考試......”皇後輕聲道。

“嗬,他一個戶部判部事就是想事簡單,朕何嚐不知籌算之術重要,不止他戶部,支度司、鹽鐵司、轉運司乃至軍中、朝堂何處不用,不過若真敢加在科舉之中是要得罪天下讀書人的大事,怎能張口就來。”皇帝道,隨即又擺擺手:“不過說得卻有道理,這乃是長久之計,奏折先收下吧。”

皇後點點頭,隨即將戶部通判的奏折收在一個錦盒之中,接著看其它奏折。

隨後右司工部、刑部、兵部折子也都沒太在意,景朝兵部大多隻是擺設,隻處理軍隊費用的調撥,人員安置,兵員征召等。養訓兵員有三衙,最高指揮機構乃是樞密院,即使真要打仗和兵部也無太大幹係,更多的是樞密院和三衙之職。

看了大概半個時辰,又休息了一會,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宮女們輕聲打開窗戶,不敢打擾皇後和皇上,這時皇後看著手中奏折突然入迷一般,許久未吱聲,皇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但見她入神也就沒打攪。

許久後皇後終於放下手中奏折,卻還呆呆看著前堂門外花草,似乎在想些什麽。

“懷薰在看什麽,不過是個奏折何至如此入迷啊。”皇上好奇的問道。

皇後回過神,將手中奏折遞過去:“陛下看看,這是王越的奏折。”

“哦。”皇帝一愣,有些訝異道:“我不是讓他養病嗎,為何這時還給我遞上奏折。”說著打開奏折看起來,讀了幾句突然移不開眼了。

“初時臣妾也是訝異,不過看了才明白王相乃是身係國家社稷,時時不敢鬆懈,哪怕身在朝堂之外也為陛下憂心。他說近日與好友交流學問,經好友提點明白很多道理,感覺是真正有用的治國安邦之道,於是便擬寫折子遞上來了。”皇後輕聲道:“臣妾是婦道人家,不知什麽大道理,卻也覺得王相所言極是啊,這‘下意識’的差距或許就是擾亂聖聽,使陛下難查民情的禍首之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