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三十、東麵+西麵

臨走,很多事情都要安排,首先就是耶律大石和狄至之行。

李星洲親自跟皇上說明,耶律大石還好,如今狄至已是樞密副使,必須皇上答應才能隨意調動。

其次就是等他到蜀中吸引視線,拖住吳家之後,這邊如何下手。

這事可有的是曆史教訓的。

最可能的就是當年雍正遇到的地方官員和大族勾結,統計報告上去的數據完全作假,有些省份甚至直接把耕地報少了八成,明目張膽糊弄朝廷。

對於這點,李星洲的解決辦事有兩點,一讓信任的當地官員輔助此事,當地人最了解當地情況,誰家多少良田,哪裏田多,哪裏田少,哪些人難對付。

其次就是必然有反彈。

公平的說,李星洲的政策雖為底層百姓爭利,但並不公平。什麽是公平?平均就是公平嗎?當然不是,如果一個天天好吃懶做的人和一個勤勞自製的人還能收入相當,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就以他經驗來看,一個村子,外地遷來的,大家同一起跑線,同時開始奮鬥,一代人之內必有差距,三代人之後差距更可能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無他,刨除外部因素,有些人就是怠惰難改,自製力奇差,有些人卻勤勞刻苦,自製力很強。這些差距一年兩年還不怎麽,幾代人積累,十年,幾十年,上百年之後就會有質變!拉開巨大鴻溝。

那願意幹的?勤勞自製的那部分人自然會願意用他們富餘的錢財去買不願幹活?自製力差的怠惰人群的土地。

他們有錯嗎?自然沒有,他們不像一些大族一樣強取豪奪?也不像一些官商勾結的官宦家族那樣利用權力便利?而是實實在在靠自己的勤勞和自製做大的。

這樣的人哪裏都有,可這個政令一下?這也人也會被“誤殺”!不滿是肯定的。

但是,如此廣大的地區?要甄別也是不現實的?隻能一刀切!

長痛不如短痛,也正因為此時南方還沒完全發展起來,更要早早鋪路,趁著沒那麽痛的時候打好根基。

李星洲思索再三?把參林叫來?徹夜長談,毫無掩飾的向他說了所有顧慮。

參林比起狄至、嚴申、魏雨白等人,參林更有文人氣質,也有地方治理的經驗,更像儒將?像地方官。

讓他去處理這些事正好。

“我給你四營人馬,此事你來主力?讓方新和明州知州吳惠輔助你。

讓新軍將士去幫助統計,有抵抗?可以示以懲戒,但度要你自己拿捏?不可激起民變?也不能阻礙新法令推行。”李星洲道?說著還把已經寫好的規劃書遞給他。

“殿下放心,此事大略臣已知曉,殿下所言我會認真記下,隻是臣也想請一個準信。”參林拱手。

“什麽準信?”

“殿下,恕我直言,我覺得此事極有可能激起有些人狗急跳牆!這不可不防。”城林表情嚴肅起來:“殿下這招臣看懂一些,是想打壓豪族,分利好於百姓。

可殿下,在我們江州,我們參家做生意發家,家裏富庶田畝不少,可在那些有田有地有關係的大族麵前也沒得比。

江州一帶最大的家族,一家七房,良田超過十萬畝!屋舍五十多處。

平日幫助他家幹活的家丁,侍者,還有幫著管理土地的親戚朋友和傭戶就有五六百人,這些都可以算作自家人。

除此之外還有眾多長工、打手,可靠他們家活命的合計有一二萬口。”

李星洲皺眉,微微有些驚訝,“這麽誇張麽?”

參林肯定點頭,心裏加了一句,其實可能更誇張。

這件事上,是李星洲孤陋寡聞了,比如清朝著名的和珅,他被抄沒家產的時候除了各種金銀財寶和地產,名下大約有八十多萬畝良田!

和珅是個極端例子,但各地頂級的那些大地主,豪族,到王朝中期,兼並十萬畝左右土地的,大半州府都有那麽一兩個的。

而普通人家,就算往多了算,一家男女老少八口,就算勤勞苦耕,全家出動,以古時的科技水平,種個十五畝左右就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所以參林說十二萬畝需要一兩萬人耕種,也就是有一兩萬口要靠江州最大的一家地主大族吃飯,其實還是怕嚇著他,說保守了。

按實際情況可能是有三萬多人要靠著一家頂級大族吃飯。

這時候要動手,如果那些大族狗急跳牆,發動百姓呢?

很多百姓並不明白,這個政策是要讓大族無力持握那麽多土地,要吐出來分給他們。

如果那些大族巧舌如簧,稍加引導,百姓很可能覺得就是朝廷,是李星洲要毀他們飯碗,讓他們沒法打工了。

而這時候又沒電視,沒媒體,李星洲千裏之外,不可能比地方大族先獲得話語權。

參林這麽提醒,李星洲也明白,此事可能比他想的還難,可能要流血。

這些血和北方的血不一樣,北方的血,無論對別人這麽樣,對於景國來說都是保家衛國,驅除韃虜,開邊擴土,都是正義的血!

而這次流的很可能是無辜之血,是無知之血,是自己人的血。

李星洲踱步許久,最終長呼口氣,咬牙道:“一個師去!駐紮在明州,我準你生殺之權,若有暴動,全按叛軍處置!”

這是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參林聽完,也長長作揖,“殿下,臣定不辱使命!”

李星洲之所以敢讓新軍士兵去,是因為新軍不用於其它部隊,既開設文化課,也開設政治課,還有信任訓練,強調集體意識,還不像禁軍那樣克扣。

所以新軍紀律嚴明,令行禁止,還能去做統計之事。從北伐金國也體現出來,雖然初期有過貪功冒進的情況,但懲戒之後,便再沒此類情況。

戰打了將近一年,禁軍中鬧出好幾十起違令**擄掠北方百姓的事,新軍一起都沒出。

故而李星洲敢讓參林帶兵去幫他做事,要是讓禁軍去,軍士不識字,不會書寫都是小事,隻怕到了地方就成兵匪、兵禍了。

隨後,他將此事做成詳細表章送皇上批準,第二天結果就下來,三省和皇上都準行,很快就有結果。

事關重大,事關接下來幾十年的布局,如果有條件,李星洲想親自去明州,不過他明白自己的任務,如果他去明州,吳家人壓不住,皇後出來說話,那明州的事就要不了了之了。

所以他隻能去蜀中,趁他在蜀中的時機,由參林、方新、吳惠生趁機讓事情塵埃落定。

新軍出兵一個師可不是鬧著玩的,動靜很大,需要樞密院和皇上批準。

不過理由李星洲和參林也商量好了,對外就是清繳海蔻,保境安民,此時沿海出海口一帶確實有海蔻,雖然沒多大氣候。

用這個理由將新軍海軍一個師調出京城,然後走海路南下,就說在沿海州縣休整,然後就可以上陸變成陸軍,進駐明州。

十幾萬金軍尚且不是對手,隻要新軍一個師到明州,那麽也大局已定。

最好的結果是在新軍威懾之下,各地大族不敢動作隻能任削,如果有狗急跳牆的,那一萬新軍,也足以讓任何人都翻不起波瀾。

出發前,他再次將參林、方新叫到府中開了個秘密會議,一再交代此事總要,和一些舉措。

同時再三叮囑他們要鼎力合作,畢竟兩人之前沒有合作的經曆。

兩人都答應下來。

到正月二十一,李星洲帶著新婚的耶律雅裏,還有官員起芳、隨行軍校魏雨白、嚴申,五百新軍親衛,十個侍奉的丫鬟,五十人隨行,包括夥夫,趕馬的,喂馬的,扛東西的。

整個隊伍接近六百人,從開元出發,往西走,隨後順大江水路西進。

此時黃河沒有數次嚴重大改道,雖然做不到像長江一樣大部分通航,但比後世好太多。

長江自不用說,淮河長江流域水網眾多,水上交通發達,隊伍隻要到河邊,配合王府大船,行進就十分迅速,還能省時省力。

李星洲出發後第二天,新婚過後的狄至、耶律大石也要隨楊文廣、折惟忠、魏朝仁北上了。

此行還帶著夏國使者,狄至、耶律大石的身份是景國使者,帶了兩營新軍,還帶著四車奇珍異寶。

名義上護送這些珍寶北上,回禮夏國的朝貢,其實是探查虛實,親自去看看夏國的山川河流,最重要的是摸清黃河在夏國境內的一段如今能不能通航。

李星洲知道後世的情況,可那是千年之後,黃河無數次改道,泥沙淤積千年的結果。

前朝一些材料也記載了河套地區水文情況,可那也是兩百多年前的資料了,如今夏國境內的水文情況到底如何,新軍艦隊能不能開到夏國。

不同於大江,大河在千年之後通航情況很差,主要由於中上流水土流失,淤積千年的砂石泥土導致河床千年裏不斷墊高,不斷改道,水淺了自然過不了船。

不過這些都不是李星洲的事,狄至和耶律大石都是戰爭經驗豐富之人,特別狄至,從來就是打水仗的。

他們一行很快順著大江,乘著王府的大船開始北上。

如果說黃河是華夏文明的發源地,是母親河,那麽長江就是全世界經濟價值最高的河流。

它更加溫和,更加潤物細無聲。

她更加稱得上整個華夏的大動脈,現詩句“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還有“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等等,都在稱讚其無與倫比的航運價值。

即便他們是逆流而上,走的也比陸路快了很多,到一月下旬,他們就已經過江陵,很快進入後世重慶下轄地界。

江陵雖繁華,李星洲隻停留半天,沒有下船,當地百姓官員早聽到風聲,紛紛到江邊駐足,想要見識見識大名鼎鼎的李星洲。

不夠他可不給地方官員獻殷勤的機會,雖然很爽,可他有急事。

大江上如今船隻往來絡繹不絕,商貿繁盛使水道也變得忙碌起來。

李星洲一行很就到蜀地。

周圍山川水色也與北方截然不同了,山青水綠,到處透露著一種生機盎然,這種勃勃生機在秦嶺淮河以北的地區是很難看到和領略的。

四周山峰地勢起伏極大,時而高聳入雲,時而一馬平川。

這樣陡然變化的地勢和四方青綠包圍的山光水色,讓在北方長大的耶律雅裏,蒲察伶和魏雨白都看呆了。

一路上驚喜連連,感慨連連,忍不住說蜀中天府之國還沒見到,但光是這些山川水色就足以令人咋舌。

李星洲和嚴申想到的又是另一些事,如果要取蜀,一般隻有兩條路最合適進軍。

一條就是他們在走的水路,一條就是北方劍門一帶。

而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這誰都知道,四周崇山峻嶺,劍門關之險要,很多北方雄關都不能比。

可偏偏曆史上有尷尬情況,一邊是吹蜀道有多險多險,一邊是蜀地不攻則已,一攻......就沒有攻不破的!

這tm就很尷尬了,不是說好的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麽,不是說好的易守難攻麽?

其實這是蜀人的特點導致的。

內戰如蟲,外戰如龍。這句話形容蜀軍很合適,形容蜀人大多數時候也是合適的,或者說隻要不把他們逼到死路,隻要留餘地,蜀中是最樂意投降的。

曆史上很多時候入蜀的模式都是前麵打敗仗,然後采取懷柔政策,隨即後方紛紛全投,一路降到成都,這就過了。

可一旦有不懂的,把蜀人逼到死路上,不給留餘地。那他們就真拚命,拚起命來誰都害怕。

所以這地方的精髓兩個字“安逸”。隻要讓他們安逸,就不會跳起來;如果逼到死角,沒了安逸,那就跟你拚命。

這和蜀中的地理形勢有很大關係,一個與世隔絕的天府之國,外麵有群山為屏障,裏麵沃野千裏,小日子過得舒坦,危機感小,誰進去都安逸了。

所以李星洲對付蜀中大族的策略是溫水煮青蛙,千萬不能像東麵那樣動刀子。

東麵諸州必須動刀子,速戰速決。

蜀中不行,蜀中隻能慢慢來,安撫中一點一點下手,不用過激手段激起反對,做事總給他們留點餘地,慢慢的事情就成了。

所以到了蜀地之後,李星洲也“安逸”起來了,開始不急著趕路,在大江沿途諸州每處都會停留一天,和當地百姓,官員見麵。

隨後才沿江北上,當他要前往成都府時,整個蜀地幾乎都知道他到來的消息了。

一些官員紛紛往蜀中趕,各地得大族豪門也紛紛派出家中最德高望重,或者最有才學能力的年輕後輩往成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