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八十五、澤國江山入戰圖

皇上龍顏大悅,百官歡喜慶賀,百姓歡天喜地。

待到五月下旬,最大的捷報入京。

平南王李星洲與殿前指揮使楊洪昭會師合圍蘇州城,數日後,城中百姓皆反,束叛軍首領,獻城投降,自此,曆時接近半載,帶甲十餘萬,禍亂家國的蘇州叛軍徹底被剿滅。

據傳捷報入宮當晚,皇上大喜之下不著鞋襪,衣著不整便匆匆跑到大殿中看了戰報。

次日開朝之後,皇上心情大好,親自誇讚平南王的驍勇善戰,大臣們也紛紛附和,朝堂上下難得一片統一的溢美之詞。

免除一死,重新被啟用的孟知葉;參知政事羽承安;戶部使湯舟為等也稱讚能有此大功還是因皇上分封之時“平南”二字取得好,應順天時,得天庇佑,所有南方才能如此快速平定。

皇帝大喜,隨即以羽承安、參勝為首的一眾官員認為平南王勞苦功高,居功至偉,因早召回京封賞,免得在南方受苦。

“那好啊,他們為世子著想,這樣一來世子也能早點回來了吧。”阿嬌驚喜的道。

王府花園中,德公坐在正座,而嚴毢,嚴昆,都侍立一旁,雖德公和世子關係好,可也是當朝宰輔,眾人不敢插嘴,不敢同坐。

德公隻是喝手中熱茶,搖搖頭道:“你呀,是想那小子魔愣了,都不想想利害,忘記爺爺如何教你的。他們就是嫉妒,話說得好聽,心裏卻一肚子壞水。”德公用瘦長指節敲著石桌道。

阿嬌小臉一紅,又抬頭看著自己爺爺。

德公見孫女如此癡態,不悅的說:“那小子兩月之內解瀘州之圍,平蘇州之亂,正是名震天下,威望最盛時。此時他若在蘇、瀘兩地,隻怕一句話,便有千萬人追隨,這些人是忌憚他的影響,怕他坐大,想趕快召他回京。”

阿嬌聽到這,麵有急色:“那該如何是好?”

德公搖搖頭:“此事蓋無爭議,因為這也是陛下之心,他們不過順水推舟。陛下雖封他為平南王,但蘇、瀘兩地合為一處,足有我景國四之其一,即便是誰陛下都不會放心。”

隨後德公又看向嚴毢、嚴昆,“他回來也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現在他可謂是風光無限,可越是風光,越容易出事,回來京城有人幫他看著點也好。”

嚴毢連忙道:“多謝相爺為我家王爺憂心。”

德公哼了一聲,扶著胡子,起身道:“我可不是為他憂心,若不是為阿嬌前程,老夫也懶得管他。”說著便要走,嚴毢和嚴申不敢怠慢,親自送他出王府。

他們知道王相日理萬機,卻還能來府中與他們說事,雖嘴上說不是,其實大家都明白道理。

五月下旬,聖旨到了蘇州,此時蘇州已叢戰亂中逐漸恢複過來,但已經繁華不如從前。

聖旨中除去對李星洲大加讚賞,還下令將善後事宜交給楊洪昭處理,命他率軍回京,當然所率大軍可不隻是他帶來的新軍第十軍,還有禁軍大部。

皇帝留下給楊洪昭維持秩序,穩定南方的隻有兩廂軍隊,也就是四萬,其餘人等都要回京,皇帝始終不放心大軍在外。

不過李星洲並不準備直接走,他要先回瀘州,然後北上。

他和楊洪昭交接蘇州事務和兵符,忙碌幾天之後才準備好所有事務,而蘇州府庫和丁家大宅中搜刮出的大量金銀錢財,也成為此次戰利品,將會和丁家戰犯一起送呈皇帝。

五月底,他離開蘇州之時,眾多百姓,蘇州各大族,楊洪昭及其麾下將領紛紛來送行。

蘇州城外人頭攢動,水泄不通,旗幟飄揚,密密麻麻都是人。

李星洲騎著眉雪,喝過汪倫代蘇州奉上的送行酒。季春生,狄至,起芳,焦山都跟著喝了。

汪倫看起來神色不太好,因為他的長子汪峰被丁毅殺,白發人送黑發人,最後汪家雖算贏家,可也損失慘重。

喝完酒後,又送來幾大家族的“心意”,一盤紅綢包裹的金錠。

李星洲並不矯情,全數收下,然後剛要走,汪倫又道:“王爺,久聞王爺才情卓絕,詩詞雙絕世所罕見,蘇、瀘兩地深受王爺之恩,無以為報,老朽鬥膽請王爺留下一二墨寶,我等會世代供奉,供後人敬仰,感懷王爺恩情!”

他說著跪下叩首,周圍人也跟著跪下。

一下子,所有目光都匯聚到李星洲身上。

他一愣,回頭見起芳滿臉期待看著他,焦山和狄至也是饒有興趣,麵前鄉紳百姓都翹首以待。

關於李星洲的才學幾乎早有論斷,雖作品很少,可一首《山園小梅》,一曲《青玉案.元夕》,二者都是登峰造極之作,難出其右。

見他們如此,李星洲也一笑,翻身下馬讓眾人起來。

周圍伺候的小廝連忙從人群後方搬來桌子,鋪好紙張,研墨潤筆,然後遞到他手上。

李星洲看了圍聚過來的眾人一眼,然後道:“曆經蘇瀘戰事,又逢此情此景,本王也略有所感,提詩一首,望諸位引以為戒吧。”

說著想也不想揮舞手中筆,恣意不拘的草書龍飛鳳舞,眾人紛紛探頭。

汪倫跟著筆鋒念了出來:“澤國江山入戰圖.....”

第一句大氣赫然鋪開,平南王果然才情了得!莫非想寫宏圖霸業,抒胸中壯誌!汪倫剛這麽想,第二句便筆鋒一轉。

“生民何計樂樵蘇。”這卻是為百姓鳴不平.......接下來的詩卻再令人一驚。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話一出,周圍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顫。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四下都安靜,呆呆看著正中年紀輕輕的王爺,是啊,勝利的歡喜麵前,他們差點都忘了,蘇瀘兩地,短短半年,到底多少人流離失所,多少人無家可歸,多少人命喪黃泉.....

這短短四句,文采斐然,渾然天成,大氣磅礴卻也意味深長,令人警醒深思,如同一把沉重錘子,敲打在每個人心頭,讓人銘記那痛苦和沉重。

“如果要讓兩地後人記住,那就記這些吧。”平南王落筆,指著桌山的詩認真說。

然後他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身後的起芳、狄至等人都愣了一下,又看了那案桌上的詩句,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也打馬跟上。

從此,蘇、瀘已無戰事,可萬千枯骨,還有平南王墨寶,卻見證了這和平的來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