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七十四,是他!

五月初,天幹物燥,在李星洲命令之下,焦山帶公主府的人將所有山坡上的插旗點都清理一遍,砍掉高大樹木,鏟除雜草,用石塊敲打堆砌起堅固地基。

城中守軍日夜不敢鬆懈,緊張看著他們忙碌,也不知他們要做什麽,要幹什麽,但如今叛軍一見瀘州人,就有風聲鶴唳之感,道理也簡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本來順風順水的叛軍一遇到瀘州人,頓時開始節節敗退,一敗再敗。

哪怕人數數倍於敵人,可怎麽也贏不了,那種恐懼,幾乎已深深映在心中。

每次一見城外軍隊有所動作,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李星洲已經觀察這城池好幾天,凜陽城不隻是高,而且很巧,是能工巧匠所為,不愧北方重鎮,一座小小縣居然修有曲牆。

曲牆在城門之外,成曲麵環形,圍住城門,然後側麵開門。

如此一來攻入城內就需要過兩道們,而且因為曲牆圍住的麵積狹小,根本無法使攻城車之類的大型器具,所以此城固若金湯半點不假。

不過讓李星洲在意的是北牆從上方看去,城頭居然有三四米寬,女牆也很高。

三四米,意味著著不是一座簡單夯土城。用純石磚也不可能砌得這麽寬這麽高,牆體前方傾斜角度比較大,必然是用外簷牆和內簷牆,中間夯土的方式築成,這樣才能保證城頭寬闊,來往方便,能放置守城器械。

這樣的城牆厚實,堅固,在冷兵器的時代幾乎無懈可擊。

外堅內柔,能減緩衝擊,幾乎沒有破壞的辦法。

攻城隻能智取,或是死命爬牆。

曲牆加內牆,攏共兩道門,外門在城側,而且進入之後道路曲折,這種工匠的巧妙設計一下子讓大型攻城器械無用武之地,實在巧妙。

不過,李星洲從未想過爬城,也未想過破門,他一開始打算的就是直接破壞牆體。

這或許超越這個時代的攻城常識,但理論上是可以實現的。

而且城牆越高越發容易實現,高意味著底部承重大,不穩定,如果有開花炮彈效果必然更好,但如果沒有,則需要大量火藥不斷轟擊,炮彈告訴衝擊帶來的動能就是致命的會牆利器。

火藥不夠怎麽辦?

就地配置!

土壤中富含硝酸鉀,他已經命令士兵開始在營地外掘土製硝,可惜產量十分低下,而且瀘州也沒有開元的純硫磺,他派人回瀘州城找過,藥店確實有硫磺,但不是比較純的硫,雜質很多。

多就多吧,李星洲不在乎。

隻要積少成多,到五月中旬,估計就夠配出足夠十二門火炮,連續轟擊城牆晝夜不間斷的火藥

“你說什麽?他叫李星洲!”縣衙後堂,丁毅不可思議的道,而他麵前說話的,正是從城外逃回的戰俘。眾多城中軍官也在。

“對,小人記得清楚,他說是平南郡王李星洲。”他麵前的正是從城外逃回的戰俘。

丁毅還是不信,他微微皺眉,站起來問:“他多大,長得什麽模樣。”

“當時他騎著馬,小人看不大清楚,隻知他很年輕,十五六的樣子,身材高大......”戰俘描述著。

聽到這丁毅重重坐下,五指緊緊抓住椅子護手。

李星洲,他怎會記不得那李星洲,京城一行萬象叢生,各式各樣的人物他都見過,但有一人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時至今日,蘇州丁府他的屋中還掛著那首詩:

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

《山園小梅》,一曲山園小梅,梅園詩會技驚四座,豔壓全場,他的狂傲肆意,**不羈,不隻在他心中,在所有在場之人心中都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他高高在上,從容而理所應當享受勝利者歡呼,一如他理應如此,天命所歸。

失敗者們在昏暗處默默歎息,不甘,不忿,心想奮起,臆想擊敗他,可感受到的隻有深深的絕望,在“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麵前的絕望。

那時情景,曆曆在目,因為他丁毅其實也是眾多敗者之一,從知事懂事以來,第一次敗落得幹淨利落,一塌糊塗。

瀟親王世子李星洲,毫不在乎的笑語,那睥睨眾人之目光.......

那時那景,不斷浮現腦海。

梅園裏,他敗給李星洲,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他又是敗者,又是他!原來又是他!

丁毅緊緊握住把把手,指節發白,心中在劇烈顫抖。

其實當初梅園,他是很不服氣的,雖然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好過“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句,但他多少在心中還有安慰的。

沒錯,他有大事要做,有大業要謀,所以不能鶴立雞群,不能出風頭,不然定會有更好的,他一直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的......

那李星洲,詩寫得好又如何,比他小上四五歲又如何?

所專之事皆為小道,他謀的次才是大道,專的是天下民心,區區詩詞豈能比肩.......

所以他打了蘇歡,強帶他離了梅園。

直到此時,一敗塗地,兵臨城下,如同困獸,他方才明白,他打的不是蘇歡,打的是他的心虛,打得是他不願承認世上還有如此之人!

他是丁毅啊,丁家天之驕子,蘇州人盡皆知,從小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權謀人心,樣樣皆知,無人能出其右,可為何遇到那樣人物,十五六歲年紀,身份顯赫,開口就是經世之詩,舉手投足如睥睨天下。

不可能,定不可能!

李星洲來南方了,他一來,自己便再不是無人能比的天之驕子!

“李星洲,平南郡王李星洲!”丁毅微微咬牙,眼睛逐漸變紅。

側坐的塚勵也一臉不可思議,“瀟親王世子,平南郡王!”

“塚兄,看你樣子是怕他不成,可別忘了奪妻之恨!”丁毅重重提醒道。

塚勵連忙點頭:“沒錯.......沒錯,丁大人所言極是,此仇不共戴天。”

丁毅不說話,額頭青筋暴起,看得出他心中不快。火氣鬱積,他自言自語:“這次,吾絕不會再敗,絕計不會,凜陽堅城,爾賊休想再過半步!”

見他如此,旁邊眾人皆不敢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丁毅稍微緩和下臉色,問道:“劉季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