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六十二、徐國軍的變故

瀘州衙門前堂已被改成傷病員待的地方,上百條被褥、毛氈鋪滿大堂,眾多傷患集中於此,前幾日老天時常無故下雨,傷員隻好安置在這,少說也能避雨。

以前此地是用於判官判案的,現在成了臨時安置傷員的地方,很多百姓自發到這照顧傷員,日夜不離。

寬闊的前堂到處彌漫著血腥和腐敗的臭味,當然還夾雜濃鬱的酒香。

這些酒是平南王帶來的,烈到一碰舌頭就刺痛,一碰傷口就如同刀割,這東西卻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按照平南王說的,傷口用這些烈酒衝洗過後不會腫脹,也少有人發燒、城中大夫都驚掉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這是何意。

起芳連日來幾乎沒有上過城頭,都在後方幫助慶安公主籌備糧草,照看傷員,這些都是平南王交給她的任務,相比於城頭,這顯然安全太多。

她心裏多少有些感激。

雖然起芳不斷提醒自己,她是起家之後,是瀘州父母官,可一想到城頭廝殺,看看每日送來的傷員缺胳膊少腿的慘狀,還有在後山燒成灰的屍體,熏天惡臭,腳便會忍不住發軟。

這時她不得不更加佩服平南王了,他貴為郡王,卻每天都在城頭......

其實她最初的目的無非是與叛軍拚命,當看到撕心裂肺的二哥時,得知大哥之死,她心都撕裂開了。所以的理智、欲望,全都跑諸腦後。

起家有後,大嫂和幾個侄兒已早早就被送到瓜州,她和二哥就是死了也不算不孝,當時他們一心隻有為大哥報仇。

臣服平南王也不過想多拉攏些人手,將他留下,抱著能殺一個是一個的心,多拉些人豈不更好。

可起芳沒想事情遠遠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一旦臣服,情況就完全脫離她的掌控,仿佛自始至終都被平南王玩弄股掌之間。

不知不覺就到了今天這步,小小的瀘州居然打敗叛軍,和徐國叛軍分庭抗禮的地步!

她做夢也沒想過這麽狂妄之事,可平南王卻做到了......當初廂軍加平南王親兵隻有兩三千人而已。

百姓也對他言聽計從,奉若神明。在千百年來的觀念中,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人死之後應當入土為安,這在百姓心中是根深蒂固的,結果他隻是一句“死屍不燒會引發瘟病。”百姓們立即照做了......

起芳不知怎麽說,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的,百姓可從沒這麽聽過起家的話。

三天前,叛軍趁著夜色突襲東門,平南王之前卻早有預料,將廂軍都部署在東門,當晚戰鬥依舊慘烈,是叛軍數次攻城中最難應付的一次。

叛軍八九次衝上城頭,廂軍陣亡超過兩百,輕重傷八百多人。

不過叛軍也沒有好果子吃,猛攻一夜城頭浴血,城牆下屍首堆積成小山,怎麽都有上千。

加之平南王讓二哥的馬軍待命城中,一旦有哪一門告急便馳援,當晚二哥的兩千多騎兵也從衙門後山營地快速騎馬馳援東門,混戰中二哥背上被砍一刀,皮開肉綻,好在隻是皮外傷。

叛軍的奇襲終究沒有結果,一直激戰到後半夜,叛軍怯戰,逐漸退走。

經此一戰之後,叛軍已經好幾天沒有攻城。而據斥候抓到的叛軍舌頭透露出消息,原來叛軍主帥丁毅在接二連三的失敗打擊之下怒火攻心,又淋雨著涼,居然病倒了。

主帥一倒,軍無戰心,士氣低下。

包括平南王在內的所有高層自然不會輕信,城中眾人將信將疑,但很快,消息就得到確認,因為城頭守軍發現叛軍西營中建到一半多的攻城樓車停止了建造!

雲梯幾乎被毀,沒有攻城樓車就無法繼續攻城,看來丁毅真的被氣倒了。

這消息讓城中百姓守軍都歡欣鼓舞,起芳自然也高興。

這時,內堂的慶安公主走出來找到她,然後遞給她一個食盒子,“起都統,我最近在府中偶然尋到一段以前用剩的山參,熬了參湯,星洲天天在城頭,風吹日曬雨淋的,他還隻是個孩子,怕寒氣入體落下病根,勞煩你將這參湯送到城頭,讓他禦禦寒吧。”

起芳點點頭,一時間心中有些五味陳雜。

大概是因那平南王太過強勢,總是大大咧咧,光彩奪目,才華橫溢,多智如妖,以至自己經常都會忘了,挑起如此大梁,力挽狂瀾的人不過是個孩子啊.......

城頭,李星洲趴在城牆上,遠遠望著平原上的叛軍大營。

除去血腥和緊張,城頭的衛生條件也十分差,血腥,臭汗,還有屎尿的味道混雜一處,各個都是灰頭土臉,邋遢至極。不過隻要待久了,也就習慣。

下午,又到開飯的時候,火頭軍提著大大的木桶,將一團團幹飯發給每個人,軍中沒那麽多碗筷,而能吃上幹飯,都是靠叛軍所賜的十萬石糧食,不然就是稀粥也喝不上。

嚴申一邊啃飯團,一般撓了撓後背,問道:“世子,他們真不準備攻城了。”

從城頭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叛軍大營西側,五座高高的攻城樓車已經停止建造。

起瑞抓抓腦袋:“他們會不會騙人,晚上悄悄的造。”

狄至搖頭:“應該不會,叛軍沒有木材,都是就近砍伐樹木造的,近日來都沒人砍樹了,而且他們這幾天居然開始逐漸拔除大營中的營帳,看起來確實有撤軍的意思。”

李星洲嚼著半熟的米,看著叛軍忙碌一片的營地,陷入沉思。

身後傳來腳步,一回頭發現居然是提著食盒的起芳,她一身武裝,對於城頭來說太過幹淨。徑直走到李星洲麵前,“慶安公主讓屬下帶給王爺的。”

李星洲一愣,一打開香氣頓時彌漫出來,是人參燉雞。

一下子,幾個人都忍不住咽了口水,從攻城開始,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天沒吃過肉。

“看你們那點出息!”李星洲鄙視,然後用起芳帶來的筷子將雞肉撈出來,分給嚴申、狄至還有起瑞,旁邊城頭站著的士兵也聞到了,都悄悄向這邊瞟,咽著口水也不敢說話。

看他們那樣李星洲忍不住大笑起來:“怕死都能忍,就忍不住好吃的,真服你們。”他幹脆招招手,把最近的幾個士兵叫過來,每人分了肉。

起初幾人還猶豫,但見到肉之後,什麽都忘記了,滿臉笑得跟藍熟爛的柿子似的。

見他們這熊樣,李星洲笑得更開心了,幾個憨大頭兵就跟著憨笑。起芳在一邊皺眉,小聲嘀咕:“這可是慶安公主做的......”

徐國中軍大營,夕陽西下,人影攢動,人心亦是如此。

幾日前,半夜襲城失敗,損失慘重後,主帥丁毅氣得破口大罵,隨即病倒,整日在中軍大帳中不出,大夫看後說是病重,不讓見任何人,一下子軍心大亂,士氣低迷。

這幾天陸續有人趁夜逃離大營。

群龍無首之下,誰也不聽誰的,指揮使劉季企圖整肅全軍,聚眾再戰,因為即便損失一些,但他們的軍隊依舊是瀘州守軍數倍。

可丁毅病倒之後,根本沒人聽他的話。

現在徐國大軍高層將領多是來自蘇州大族的權貴子弟,如何會聽從他一個獵戶出身的指揮使號令。

頓時,分歧開始產生,有人甚至在大營之間立起柵欄,將營地隔開,劉季著急也沒用。

眼看徐國大軍岌岌可危,劉季隻好果斷下令拔營撤軍,免得多生事端,可心不往一處想,力不往一處使的將士做起事來也是拖拖拉拉,毫無效率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