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七十八、王府的船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叛軍兵臨城下,開始在瀘州城外安營紮寨,他們開挖出深溝,砍伐周邊樹木造拒馬,柵欄,整整一夜,瀘州城外燈火通明,勞作聲不停。

當晚,城內也是人心惶惶,很多人焦躁不安。

狄至整夜都守在城頭,連睡覺也是用城頭的鋪蓋卷將就的。

第二天一早,瀘州城南的平原已經完全變模樣。曠野之上,放置拒馬的深溝交錯縱橫,白色營帳連綿數裏,到處是密集的人影,旌旗漫天,還有人不斷穿過南方的樹林進入營地,大營也在向東西擴建。

站在城頭,李星洲第一次見到這種規模的戰爭,不說別的,光是那目光所及之處,連綿十幾裏的大營已經讓人頭皮發麻。

城頭守軍也多多少少受到影響,不自覺的吞咽口水,手腳打顫。

“他們有多少人。”李星洲問。

狄至道:“目前看營帳數,當有萬人以上,陸續還有人來。”

李星洲點頭,這些人在城外下帳,意思就是不破瀘州就住在這了,看來這次叛軍是下定決心非拿下瀘州不可。

到了正午,幾乎所有的叛軍都已陸續到達,瀘州城外一片連營。

連續下過幾天雨後,天氣開始放晴,夏日的灼熱也隨之而來,充斥空氣之中。

李星洲遠遠望著那邊的叛軍:“狄至,你說他們何時會攻城。”

狄至回頭,拱拱手道:“以屬下之見,至少五六日之後,之前瀘州準備的攻城器械全在大營中,輕的一些被我們繳獲,重的已經燒,他們需要臨時做。”

說這他指了指叛軍大營的西邊:“王爺看那邊。”

李星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大批叛軍正在就近砍伐樹林,然後將木材拖運到西部營地中。

狄至在旁邊解釋道:“人一多造起攻城梯就快,但攻城塔和攻城車會很慢,而且攻城梯造好之後需要用火熏烤,不然踩在上麵會打滑。瀘州城高兩丈,梯子少說要造兩丈五,若是打滑他們肯定上不來。”

他一邊說又一邊擔憂的道:“不過王爺,屬下最擔心的是東門。”

“東門。”

狄至點點頭:“我跟門官談過,他說瀘州東門五年前塌過一次,重新修築後比其餘各門矮了六尺有餘,屬下昨日也親自去看過,確實如他所說,有一段三十步左右的城牆確實矮了,不過是矮八尺左右。”

“八尺.......”李星洲點頭,八尺都快兩米了,確實是個問題:“能臨時加高嗎?”

狄至搖搖頭:“上築有城樓,要加高就要拆除城樓,得不償失。”

“我明白了,我會讓起芳手下的廂軍臨時加強到那邊,以防萬一。”李星洲說。

“這戰報是真?”經曆太後去世,又迫不得已軟禁皇親,皇上近來神色本是不好,但見今日樞密院呈上的南方戰報,臉色卻明顯紅潤起來,拿紙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稟報皇上,確實屬實,是楊洪昭親兵呈送,筆跡也能對上。”樞密副使溫道離稟報道。

溫道離看起來五十歲左右,身材高大,相貌平平,在邊關風吹日曬,導致皮膚黝黑。

他回京沒多久,塚道虞便將樞密院很多事務交給他處理,畢竟塚道虞已經老了,精力大不如前。

不過在長春側殿中等候的不隻他一人,還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王越,開元府尹何昭,武德使季春生,侍衛軍馬軍指揮使趙光華。

“溫道離是樞密副使,掌理軍務,你們幾個卻為何而來。”皇帝問。

王越拱拱手:“稟陛下,事關南方戰局,老臣身為......”

“朕要聽真話。”皇上敲敲桌子道。

王越尷尬,隨後麵不改色,“南方戰局是一部分,此戰報涉及平南王,他是老臣孫女婿,老臣不能坐視不理。”

何昭更尷尬,生硬的道:“平南王也是我開元府記名的官吏.......”

“塚將軍身體不適,差臣聽取聖訓,然後回稟。”趙光華倒是名正言順。

到了季春生,他老老實實道:“某放下不下世子,請皇上恕罪。”

“哼......”皇帝隻是哼了一聲,也沒說什麽,氣色倒是跟紅潤。

“楊洪昭如何處理的?”皇上又問,語氣顯然好了。

溫道理連忙回答:“回皇上,起初楊洪昭準備直接南下,趁虛拿下南方重鎮,疏通蘇州水道,但後來發現叛軍在南方有十八條戰船,封鎖江麵,他隻好轉向東部眾鎮,準備收複安蘇府以東地區。”

“混賬!他小小一個安蘇府,居然敢私造那麽多戰船!”何昭忍不住罵道。

王越也點點頭:“看來安蘇府叛亂早就籌劃審慎多年,不是一朝一夕所為啊。”

皇上沒有評價,而是指著溫道離:“你接著說。”

“是,皇上。

依臣與塚將軍連夜商議的判斷,叛軍如此鋌而走險,抽調東部和南部守軍北上,十有八九是北方出了事,叛軍也抵擋不住,所以寧願讓東南空虛,也要冒險抽調兵力。”溫道理細細道來。

“而蘇州北方就是淮化府,之前楊洪昭的伺候回報,叛軍已經調集數萬大軍,集結北方淮化府邊境,準備攻瀘州城,可如今又冒險從東南抽調兵力,很可能是在瀘州吃了大敗仗!而且此敗傷及筋骨,導致他們不得不狗急跳牆。”

“瀘州?世子去的就是瀘州!”季春生也連忙道。

王越和何昭都看了他一眼,嘴角上揚。

果然,這話一出,皇上雙拳緊握,似乎皺眉在想什麽,“朕當初讓楊洪昭西進,隻是想讓叛軍分心,為星洲爭取一線生機,畢竟他孝心可嘉,若按你們說法,難不成.......

噫,可楊洪昭說星洲隻帶過去千人,千人如何成事?”

他這一問也問住所有人。

其實大家隱約都有這些想法,因為瀘州在內亂,卻在平南王帶人過去之後局勢突變,時間上太過巧合,可問題在於正如皇上所言,千人如何成事?能做什麽.....

叛軍可有十萬眾,怎麽想都不可能,所以也沒人敢說出來。

“皇上,臣覺得不管北方到底如何,蘇州東南空虛是真,是大好機會!

楊洪昭進軍蘇州東部,可以再遣派一將分兵蘇州進攻南部,奪回水道。若事情真如所想,是真的,那麽叛軍北上,就是去圍堵平南王,這樣也可解平南王之圍啊。”溫道離道。

“可目前我們手中無船......”何昭皺眉。

皇上聽到這,也點頭道:“對,萬一是真呢......”

季春生這時卻突然開口:“皇上,有船啊,王府有船!”

皇上一愣,“哪裏有船?”

“王府!”季春生激動的道。

“多少?”皇上問,眾人也眼睛放光的看向他。

“兩艘。”季春生比了兩個指頭。

眾人瞬間無語......

季春生趕忙道:“某沒說清楚,雖隻有兩艘,但不是尋常船,是秋兒姑娘的大船!還載有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