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一十七、槍管+鞍峽口之戰(1)

鐵匠把一根條形鐵片在稍微加熱後用錘子重砸,讓它中間凹陷。

然後加溫到通紅變軟,接著在裏麵裹一根細鐵棍,鍛打中部,厚鐵片逐漸卷曲,然後中部也在高溫下粘合,形成一小段空心管。

抽出鐵棍,接著再次放入火紅的木炭堆加溫,在接口處撒上少量石英石的粉末。

當中段冷卻後,開始用同樣的方法加溫,然後鍛打前段和後段,分段熔鑄,直到一整跟鐵條全粘合在一起,形成空心管。

在李星洲指揮下,鐵匠將已經冷卻下來的鐵管又整體加溫,鍛打脫碳,去除雜質,直到鐵管直徑少了半公分左右。

這時候將冷卻下來的鐵管加熱,埋在碳堆中滲碳,這時為了增加碳含量,使鐵管外表麵強度更大。

待鐵管冷卻,滲碳也差不多,接著就是下一步。

這也是滑塌槍管重要的一步,銑槍膛。

這一步人力直接做十分困難,所以李星洲用臥式手搖鑽床。

很多東西聽起來十分高端大氣上檔次,但其實它的目的卻是非常樸實和簡單的,這種鑽床結構簡單,做工也不複雜,說白了就是一個木架,然後上麵放大轉輪,一端固體一跟鐵條,前段削尖,然後打磨成粗糙的鑽頭形狀。

然後將槍管固定在鑽床表麵,調整高度位置,塗上豬油,轉動轉輪,將槍管內壁打磨得光滑。

這個過程比鍛造簡單上許多,可鑽床的打造卻是個費時間的工程。

現在王府總共就隻有這一個手搖鑽床,還是趙四和他兩個徒弟花了半個多月才造出來的。

這屬於最簡單的一類手動機床。其實機床這種東西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人用,隻不過叫法和功能不同罷了,作為輔助工具也沒有得到太多重視。

李星洲親自上陣,教趙四為首的幾個工匠這東西怎麽用,經過好幾次認真銑膛,然後將裏麵磨下的鐵粉吹出來,收集好可以再用。

接著就是校直。

校直目前隻有一種辦法,那就是對著太陽光,看光線能不能完全通過。

趙四能通過光線看出哪裏彎了,定好位置,敲打校直。

接著將手搖鑽**銑膛的鑽頭形狀鐵條換成菱形的鐵柱,抹上豬油,用同樣的方法鑽通槍管。

這是鉸孔,直白的說就是磨平槍管內壁,保持光滑,同時調整槍管口徑。

李星洲滿頭大汗的搖著轉盤,趙四和他的大徒弟緊緊按住槍管,不斷向前推,而小徒弟則負責添豬油來保持潤滑。

整個過程十分費力,李星洲手臂酸疼,但沒停下來,做這活計最忌諱中途停下。

他咬牙接著轉,終於,許久之後黑色的豬油從槍管另外一端流出,之所以是黑色,因為裏麵裹挾細碎的金屬碎末,所以呈現黑色。

李星洲鬆了口氣,終於,餃孔也完成了,看似簡單的一小步,花了將近兩個小時。

最後的步驟隻剩下用銼刀打磨表麵,這一步不需要他,王府裏的工匠都會,是基本功。

第二天下午,一根滑膛槍槍管製作完成。

總的來說這已經是當下能做出的最好槍管,也是蒸汽機投入使用之前人類能達到的最好槍管工藝,雖然材料上還有些許差距。

事實上直到蒸汽機出現,使用蒸汽鏜床直接鏜出內徑,並拉出膛線之前,這可以歸類為最好槍管之一。

這種槍管隻要在鍛打上多下功夫,絕對合格。

可問題在於太費時費力,他和趙四兩個徒弟,還有另外兩個王府鐵匠合力打造,前前後後也用了七八天時間才打造出這樣一根槍管。

也就是說,他現在調集王府全部鐵匠,花時間教會他們,製作更多手搖鑽床,大概一個月也就能造十八根左右槍管,王府一年產量不過兩百根左右,這還不包括槍械其它部件。

要是有蒸汽機就好了.......

李星洲忍不住這麽想,如果有蒸汽機,有蒸汽鏜床,一天產百根槍管都不是夢。

而且現在他有石墨耐火材料,煉製出高碳鋼也是不久的事,蒸汽機也不存在材料學上的難題,難題在於.......

他不了解蒸汽機啊。

這就很尷尬了,李星洲很喜歡汽車,也經常搗鼓汽車,所以他對內燃機是很有研究的。

可問題在於,內燃機存在的技術難題還太多,氣密性也好,燃料問題也好,很多都沒法解決。

唯一能指望的隻有蒸汽機,可蒸汽機.......他前世接觸過的車就沒有用蒸汽機的,也沒怎麽去研究過蒸汽機。

這就非常尷尬了.......

所以他隻好暫時先用這種老辦法,產量少就產量少吧,以後總會有辦法。

至於槍械是用原始的點火槍,還是火繩槍,或是遂發槍,那自然是要遂發槍,因為三種槍械本身在製造技術上並沒有跨越性的發展,加工不存在難題,不同的不過在於思路上的進步罷了。

既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幹嘛要傻乎乎的再去繞一遍呢,強行降低自己智商?

遂發槍的工藝並不複雜,早在明朝就有人提出。

很多人對曆史是有些許誤解,大概是因為近代史的影響,其實火器一直是中國曆史上很重要的一種武器。

宋朝期間就有,不過威力並不過關。

到了明朝雖被材料技術拖累,但在火器發展和重視上卻是位列世界前列的,明軍軍隊中的武器超過七成是火器。

明朝有一個叫趙士貞的火器專家撰寫一本叫做《神器譜》的書,裏麵設計了十幾種不同鳥銃。畢懋康在《軍器圖說》中提出“自生火銃”,其實也就是遂發槍,可惜明帝國來不及實驗這種構想就匆匆埋沒在曆史中,遂發槍在之後確實也統治了歐洲接近兩個世紀的戰場。

而在清朝康熙期間,幾場大的對外戰爭也都是使用火器製勝。

他還實行精兵策略,即精簡戰鬥人員,然後裝備優質火器,他征討葛二蛋期間,雖有數萬大軍,但其實真正作戰部隊隻有三千使用火器的精銳部隊。

這種戰術是十分成功的,也足見他對火器的重視。

可到了敗家子乾隆,不知為何,他莫名其妙就自大了,然後開始閉關鎖國,大興文字獄,修四庫全書,燒了大量珍貴文獻。

其中畢懋康的軍事技術珍寶《軍器圖說》也被乾隆焚毀。諷刺的是這書上有一句話“夷虜所最畏懼中國者,火器也”,最後大清王朝也因這句話而亡了。

技術的競爭就是逆水行舟,停滯就等於倒退。

李星洲這些天很忙,許多數據需要用規範又保密的方式記錄下來,能幫忙的隻有秋兒。

他用漢子,字母,阿拉伯數字組合的方式,這樣一來即使被盜,外人肯定也看不懂。

這些寶貴知識是有些是他前世都沒有的,比如石墨耐火材料中石墨和黏土不同比例的不同表現,加熱的適宜溫度,含硝土壤的具體特征,製硝水析最佳溫度等等,這些都是王府工匠們在生產中逐漸發現的。

李星洲買了很多裝訂的小冊子,交給工匠,讓他們有新發現就記下來,一旦證實重重有賞,用錢買知識,這是天下最劃算的買賣,結果反響很好,工匠們熱情都很高。

幾天前,他將黑火藥配方,手雷的所有製作工序親自帶進宮裏交給皇帝,然後去度支司要十萬兩銀子。

十萬兩並不能一步到位,因為度支司支出的是庫銀,加了皇家烙印,需要重新熔鑄才能投入市場使用,度支使薛芳告訴他會分批到,一個月能將全部運到王府。

十萬兩不是小數目,可皇帝的要求也不小,要求王府每年至少產出手雷五千枚,然後上交兵部,歸樞密院調用。

沒辦法,軍器監勢小力薄,還不常設,不可能自己留著。

隨後李星洲親自跟江州大商談定一筆大生意,下個月將從江州賣進五千斤熟鐵,這次可是熟鐵,不是鐵礦,有了軍器監少監的身份,根本不用藏著掖著,他也就不客氣了。這是一大筆錢,嚴毢聽了差點罵人,可還是沒辦法,世子做事向來讓他摸不著頭腦。

江州的商人大喜,談完生意後還送了他幾條非常珍貴的虎皮褥子,他送了兩個丫頭一人一條,然後給詩語也送了一條。

詩語起先還拒絕,結果李星洲采取強硬措施之後就收下了。

珍寶閣初見成效都是詩語的功勞,她果然很擅長處理交際,很許多達官貴人都說得上話,這種趨勢下去,珍寶閣很快就會超過聽雨樓,成為王府主要經濟來源,支援王府建設。

畢竟那是奢侈品啊。

其實王府最初的主要經濟來源和其它達官貴人家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俸祿和土地,可後來瀟王離世之後,因為李星洲沒有爵位,王府大片肥沃土地被皇家收回,隻剩下聽雨樓和後山的大片荒地了。

下午吃過飯,李星洲剛準備去後山看看火藥生產,季春生就氣喘籲籲衝進來,大聲道:“世子,打起來了,南邊打起來了!”

蘇半安帶著知府親兵,身後跟著群情激憤的百姓,浩浩****連著好幾個山頭向鞍峽口進發。

在他的知府哥哥一番悲天憫人、慷慨激昂的演講之後,民眾情緒終於被推向頂端.......

他不知道身後跟著多少人,因為他已經估計不過來。一邊行軍還一邊有人不斷加入進來,幾乎蘇州全境百姓都知道知府大人將在鞍峽口伏擊朝廷大軍,從此安蘇府將獨立成國,不受朝廷欺壓。

因蘇州一帶地處東南,根據古時地名,他們決定自稱徐國後人,取國號為“徐”,蘇州知府蘇半川自稱“徐公”。

安蘇府境內先受叛軍之禍,又遭廂軍肆虐,朝廷不安撫人心不說,還派遣大軍前來,民怨四起,響應雲集。

正午,蘇半安站在鞍峽南岸最高處,遠遠看去,兩岸叢林中到處都是四方匯聚而來的百姓,密密麻麻,山林間都是人的聲音,鳥雀野獸都不敢出聲。

不過除了身邊的的數千精兵,他根本指揮不過來這麽多人。

兩岸來回一趟都需要小半個時辰,好在昨天他和方先生還有徐公商量過此事,也料到這種情況,於是派出軍中老兵到四處督戰。

數不清的民眾導致戰線十分漫長,滿山人群兩岸一度拉開十幾裏,還在不斷蔓延。

他隻能不斷派人傳令,讓上遊的鄉勇收縮,因為上遊是交戰前沿,必須把他的精銳部隊調過去,否則上遊一敗,士氣大損不說,朝廷軍隊也有了喘息機會。

光這些調動,也用了整整一下午,他才穿過眾多百姓,將精銳部隊調到上遊。

關於戰術,他也盡量簡化,再三交代督戰老兵,讓他們穩住鄉勇,以山頂火光為號,一堆火就是放箭,兩堆火就衝下山殺敵,沒有其它任何命令時不得妄動。

而鞍峽口那邊,他已經派人在江中立起木樁,然後鑿沉大船,將出口水道堵住。

期間斥候不斷回報,朝廷大軍的位置,隨著好幾次回報後,他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了,因為按照探子估計,朝廷先鋒大軍船隊會在黃昏左右到達鞍峽口。

蘇半安頓時心安許多,看來朝廷先鋒軍的統帥是個草包。

黃昏光線不好,將黑不黑之際,比晚上更要命,他們居高臨下會變得十分有利。這說明皇帝選的前鋒大軍主帥毫無防備,讓蘇半安十分高興。

朝廷派這樣的為帥,看來可以一戰而定了!

時間慢慢推移,兩岸義憤填膺的百姓越聚越多,幾乎一眼望去,到處是人,太陽開始逐漸下落,遠處的江麵依舊平靜。

很快,太陽已經完全落入遠處山後,隻有霞光還在微微照亮天空,氣氛越來越緊張凝重起來,連蘇半安也開始心跳加速,緊緊盯著遠處水天交接之處。

不一會兒,黑暗的林間,一個斥候喘著粗氣跑過來道,然後跪倒在他旁邊的落葉上。

“大人,來了,大軍來了!”

“父親在幹嘛?”起芳一身甲胄,穿過種滿各種藥材的小院,旁邊的護院連忙低頭答應:“大人正在屋內熬壽歲湯呢。”

她不滿的將手中兜鍪丟給護院,然後衝入內堂,裏麵隻有幾張落了漆的老舊桌椅,還有個灶台,一個精瘦而頭發花白的老頭身著華服在加火,他身後跟著兩個年輕貌美的婢女,與破舊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人正是瀘州知府起棟。

“父親!”起芳火急火燎推開屋門走進來,不滿的道:“你怎麽能扣押蘇州派來的人!”

起棟加好柴,然後回頭,不滿的道:“不然你讓為父怎麽辦,蘇半川那點心思我會不知,我不是等著再看看嗎。”

起芳揮手,示意兩個婢女出去,兩個婢女一走,她才道大聲說:“這種事怎能觀望,要是安蘇府真打贏了呢!”

“這不是還沒打麽,鬼曉得他們那個會贏,不管哪個贏,為父總有辦法,當下你不要來打擾我!”起棟不耐煩的要趕她走。

起芳氣得不行,他父親這兩年癡迷於追求長生,不理政務不說,而且優柔寡斷,根本不敢作大事。

她怒哼一聲,氣哼哼的摔門而去,現在蘇州上下大小事情都是她和兩個哥哥在打理。

特別現在瀘州氣氛緊張,情況複雜,因為受到之前什麽狗屁聖公造反的牽連,還有廂軍作亂的影響,人心浮動,局勢緊張。

瀘州城門已經緊閉半年多,每天隻敢開兩個時辰,而且門上城吏多達數十。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可即便如此,朝廷也不管不問。

她其實早就主張加入安蘇知府,幹脆舉兵算了,這種局麵下與其苦苦死撐,不如破而後立,再說蘇州知府她見過,其人確實有雄心壯誌,手段高明。

當初蘇州知府為他兒子蘇歡向起芳提親,被她當場毫不猶豫拒絕,並直言若是嫁給蘇州知府她便願意。

蘇半川的兒子不過是個草包罷了,蘇州知府雖然比她大二十來歲,可她並不在乎,有本事的男人才是大丈夫,可惜的是後來因為蘇州知府那潑婦幹涉,此事沒成。

起芳和她大哥再三勸說過父親,讓他跟蘇州知府一起起兵。

事情要是成,父親就能順勢稱王!如此霸業雄圖,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有機會,天高皇帝遠,狗屁朝廷有何好效忠的,可父親依舊沒有決斷,還是癡迷於追求長生,差點把她們氣死......

她才怒氣衝衝出門,手下的親兵就急匆匆趕來小聲道:“大小姐,廂軍統領洪金說他明日有事,就.......就不帶人巡城了.......”

“他膽敢!他這是借機要挾。”起芳眉頭一橫,大怒,隨後踱步,沒走幾步她然後突然回頭問親兵:“他在哪跟你說的話?”

“就在南門城頭上。”親兵回到。

“城南,不是廂軍大營?快,去叫幾個好手帶上家夥跟我來,把二哥也叫上。”起芳說著一把抓過護院手中的兜鍪帶在頭上,然後大步向外走去。

親兵跟著不解的問:“大小姐這是.......”

“洪金死了,廂軍就歸我管。”起芳說著翻身上馬:“敢在瀘州城說這樣的話,他以為在自己大營嗎!”

親兵恍然大悟,點點頭然後急匆匆去叫人了.......

很快,一行十餘騎快速穿過瀘州街道,向著南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