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說書先生

京都酒樓多得是,有望江樓、聽雨樓那樣高檔的進門就少說幾百文錢的,自然也有市井之間,魚龍混雜之地,紅巷樓就是如此。

所謂紅巷樓其實名兒都沒,本隻是一家小菜館,後來做大,因為在京西紅巷口所以來往的人都叫紅巷樓,老板幹脆也認了。

這裏什麽三教九流都有,泥腿子、讀書人、附近衙役官差、說書先生、地皮無賴,賣的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都是些零食小菜,劣酒香茶。

這香茶可不是大酒樓那種加了各種香料肉丁的香茶,而是劣質茶末煎炒過再煮出來的。

樓下十分寬敞,凳子很多,桌子很少,大多是附近民眾,空氣中充斥著異味,一樓正中台上發須花白的說書先生正抑揚頓挫說著.....

“那魯明本是國子監生,天子的學生,才學少說也有七八丈那麽高,去年在詠月閣寫一首元宵詞,陳鈺老大人也說了個好,可不要小看這一個,陳鈺是誰,若不知道那就太孤陋寡聞,他乃......”

那老說書先生說得抑揚頓挫,循序漸進,台下大多都是些莊稼漢子,附近閑著無事可做的民眾,還有幾個巡邏的衙役也獨坐一桌。

在這隻要是有桌子坐的都是大人物。

正中那桌就是附近官差老爺也坐不上,坐的是孫半掌,這一代最狠的人,臭名昭著,時不時會收錢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外人都猜他手上是有血的。

這種人官差也不敢惹,強龍不壓地頭蛇,除非就著事一下子把他弄死,負責惹了他後患無窮,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

此時台上說書先生正說到關鍵處,下麵的人聽得津津有味。

“一番仔細詳談之下,發現那李星洲居然連寫詩的道理都不懂!說到這寫詩可就難囉,不是說想寫就寫,它既要有才學,又要相貌堂堂,天生好看.......”

“這寫詩和相貌有什麽關係?”下麵有人發問。

“當然有關係,你看哪個才子長得不好看。”說書先生一本正經道,

“我也長得是模是樣,怎麽就不能寫詩呢?”

“因為你是賤命啊,人命天注定,你還敢跟老天爺較勁不成?”說書先生反問,頓時周圍人哄堂大笑,都嘲笑起那發問的小子來,那年輕小夥也不好意思撓撓頭笑了。

“好!”

“好,接著說!接著說!”

“好好好!”

台下眾人紛紛叫好,那先生得意大笑,拱拱手接著說:“話說到那李星洲對寫詩的道理狗屁不通,如何寫得出梅園詩會上人人叫好的詩作呢,就是那首什麽什麽.......”

“《山園小梅》”下方一個讀書人接話:“大家聽得高興,我正好給諸位背背那首詩。”眾人叫好,那讀書人說著就搖頭晃腦背起來。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尊!”讀書人背完拱拱手,說書先生才接著說:“正是這詩!”

“當時在場讀書人都想,這李星洲連怎麽寫詩都不知道如何寫得出這種好詩,於是便質問起來.....”

說衝突之處,場下的人都屏氣凝神聽起來,那說書先生說得絲絲入扣,加上神情動作配合,讓人如同身臨其境。

“最後被問急了,李星洲言語神情慌亂,見實在說不下去,趕忙就退了幾步,讓她愛妾攔著眾人,然後大喊:‘你們快走開,快走開!若再不走我可要叫府中護院了啊!’”配合他那慌亂膽怯的神情,台下眾人一陣哄笑,不斷有人將銅板丟到台上。

那先生故意停下喝了口茶水,好讓丟銅板的更多,然後還接著說起接下來的事情。

待說到**之處他一臉正色,神情憤慨,惟妙惟肖,和他說得一般無二:“眾人雖看出來李星洲毫無才學,做賊心虛,可害怕那李星洲勢大,紛紛拉著魯明,讓他可不能說,就算知道也不能說,不然王府護院出來幾個書生可就沒命了!”

台下眾人頓時屏住呼吸,沒了半點聲音,想聽那說書先生接著說下去。

“就在此時,魯明一把推開好意拉他的同道,大嗬!”說著他一拍身邊桌案,表情義憤填膺,仿佛他就是口中所說魯明:“如何慎言?我就是豁出魯某名聲也要還天下讀書人清名,不能讓欺世盜名之輩壞了讀書人的風評!

那李星洲看魯公子視死如歸,頓時被嚇住,沒了氣勢,扛著地上木板帶著愛妾灰溜溜走囉~”

話音剛落,台下一片叫好,大家都喜歡聽這種正義英雄不懼邪惡最終戰勝壞人的故事。

“好!”

“魯公子做得好啊!”

“魯明是好人!”

“那李星洲活該......”

台下眾人紛紛把一些東西丟到台上,有錢的丟錢,沒錢的丟些值錢物件,整個一樓熱鬧非凡,那說書先生拱手謝各位聽客,匆匆忙忙用布袋子將東西收起來。

“今天就說到這,各位要是愛聽明天趕早,還在這我給大家接著說。”說著奉承的笑著退下台,每見人便拱手,眾人紛紛為他叫好讓道。

一出紅巷樓,說書先生那老臉上奉承的笑頓時沒了,而是一臉不屑:“愚民,我還不知道你們想聽什麽。”

說著掂了掂手中沉重的布袋子,這得有好幾百文了吧!心裏樂開了花。

他這個故事是轉手得來的,跟幾個大街小巷跑著宣揚的孩童兩文錢問來的,一聽大概故事他就明白該怎麽說了,大家喜歡聽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喜歡聽什麽樣的故事他還沒底嗎。

追問下那幾個小孩還說是幾個書生給了他們二十文,讓他們到處跑著宣揚這事。

幾個書生?他一聽就明白怎麽回事,還會是哪幾個,肯定就是故事裏的魯明那些國子監學生,讀書人一張嘴可是能殺人的,手段下賤著呢,他以前也是讀書人,所以見多了。

他知道這是不能說的,有麻煩,主要還是大家不愛聽,大家愛聽的就是他說的那種。

此時這怕這京中有不知多少人在說著故事呢,隻是沒幾個人真正明白這背後到底怎麽回事,不明白才好,要是都明白他怎麽賺錢呢,說書先生得意的笑了,提著手中沉甸甸的布袋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