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飯,林氏打發了杜晉瑤回去,卻留了宜兒下來,宜兒有些不明所以,遂沒有出聲,隻靜靜的坐在林氏身旁,靜觀其變。

林氏執了宜兒的手,柔聲道:“好孩子,早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宜兒搖頭,道:“祖母寬心,鳶兒並沒覺得苦,隻是一直沒在祖母和母親身邊盡孝,鳶兒覺得有些遺憾罷了。”

林氏笑道:“你啊,就知道安慰我這個老太婆,外麵的日子是什麽樣,祖母我還會不知道啊。你吃了苦,受了罪,祖母心裏都明白,都明白。”

宜兒借勢反握了林氏的手,輕輕搖了搖,有些撒嬌般的道:“祖母,老話裏不是說苦盡甘來麽?鳶兒早些年以為自己是個孤兒,沒有親人,是有些孤苦,可是現在不僅有父親母親對鳶兒百般嗬護,還有疼我憐我的祖母,這就是苦盡甘來吧!其實鳶兒一直很知足,特別是現在。鳶兒有時候就在想,倘若沒有早些年的那些遭遇,鳶兒可能還意識不到如今闔家幸福的難能可貴,所以,對過往,鳶兒真的沒覺得苦,祖母也不要太過在意。”

林氏怔怔的盯著宜兒看了半天,著實沒想到年幼的宜兒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許久後眼中見了淚,才老懷安慰的拍著宜兒的手背,嘴裏隻喃喃的道:“好孩子,好孩子……”

一個嬤嬤端了個托盤輕輕的走了進來,向二人福身行禮,宜兒認得,這嬤嬤就是當初林氏派去北開城為她送去三個箱籠的單嬤嬤,她本想起身回禮的,但手被林氏拉在手中,不好起身,便含笑著向單嬤嬤點頭示意。

林氏從托盤裏拿了幾張房契地契出來,遞給宜兒道:“這是東門提籃街上的三間鋪子,地段都還不錯,是祖母手上的一點私產,祖母現在也沒什麽給你的了,這三間鋪子,你先拿去練練手,倒騰一番,能賺幾個零花錢自然最好了,就是實在賺不了錢,轉手賣了怎麽著也得有七八千兩銀子。這女孩子家啊,手裏有些私產終究還是好事。”

宜兒一怔,連忙推辭。

林氏就道:“祖母給的,你隻管拿著便是!祖母也知道,你母親的嫁妝豐厚,到時候你出閣,陪嫁的莊子鋪子肯定少不了,祖母這個雖然不值幾個錢,但也是祖母的一番心意,權當提前給你添了點嫁妝。”

宜兒有些意外,之前她聽了杜子悟夫婦道出了當年杜飛鳶被拐的密事,心中對林氏是存了芥蒂的,麵對林氏的時候,她有些謹慎戒備,可是昨晚林氏初見她時的真情流露以及如今的種種,讓她總有種感覺,林氏對她,或許並不是麵子上的敷衍,多少還是有些真心在裏麵的。

宜兒推不過,隻得接了。

京城自是北開城比不得的,宜兒能想象在京城置辦產業有多難,提籃街當然應該比不了侯府外麵的皇城大街,事實上,宜兒對京城的街道並不熟悉,她根本就不知道提籃街究竟在哪裏,但是林氏既說那地段還不錯,那必定就不是隻是不錯這般簡單了。

從紫瑞院出來,宜兒本想坐小推車直接回秋霞閣的,卻在剛出院門的時候就見杜晉瑤正站在幾盆紫羅蘭麵前,細細的賞玩。

宜兒上前,輕笑道:“四妹妹到好雅興。”

杜晉瑤抬頭,隻道:“比不得三姐姐能三言兩語就哄得祖母開懷大笑,我這做妹妹的自然隻能在祖母喜歡的這些花花草草上下些功夫吧。”

宜兒不理杜晉瑤話裏的冷嘲熱諷,淡淡道:“祖母這紫瑞院裏的紫羅蘭開得好,卻原來多是四妹妹的功勞,也難怪祖母在眾多姐妹中最為喜愛四妹妹呢?”

說完,宜兒轉身要走,杜晉瑤卻幾步走了過來,道:“姐姐慢走。”眼光又落在宜兒身後的綠芙身上,讚道,“姐姐身邊的人兒真是一個賽似一個的水靈,這位姐姐能陪著三姐姐過來紫瑞院請安,想來是姐姐身邊得力的人了,妹妹卻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呢?”

綠芙連忙福身行禮,道:“奴婢綠芙,見過四小姐。”

杜晉瑤道:“既是姐姐身邊的人,我可不敢受這般大禮,桃紅,還不快去扶起綠芙姐姐。”

綠芙哪裏需要人扶,人徑直就立起了身,卻不想那桃紅動作到是極快,這會兒手已扶到了綠芙的腰畔,見綠芙已經站直了身體,便隻得汕汕的縮回了手,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桃紅的手在縮回去的同時竟然好巧不巧的將綠芙腰兜裏裝著的一個布包給帶了出來,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桃紅似乎嚇了一跳,慌忙俯身將東西撿了起來,雙手遞給綠芙,嘴裏道:“姐姐恕罪,都是桃紅手笨。”

綠芙瞪了桃紅一眼,接過布包,輕輕的挪了挪身子,在宜兒身後一步外站定,也不說話。

杜晉瑤嗬斥了桃紅兩句,宜兒笑著道:“桃紅姐姐也是無心的,四妹妹就別罰她了。”

杜晉瑤道:“還是三姐姐心氣好,也罷,既然三姐姐都說了,妹妹自當遵從。三姐姐這是要回秋霞閣了吧,那妹妹就不攪擾了。”

宜兒微微福身,道:“妹妹好走。”

待杜晉瑤主仆走遠,綠芙趕忙將腰兜裏的布包拿出來仔細的檢查了一遍,這布包裏裝的是剛才林氏給的提籃街上三間鋪子的房地契,綠芙唯恐有失,專門揣在了腰兜裏,誰想卻被桃紅給帶了出來,此時眼見東西無恙,這才舒了口氣。

宜兒見她樣子好笑,便道:“你還怕她能當著你的麵把東西給偷了不成?”

綠芙一本正經的道:“這種事可不能大意了,奴婢就聽說就有些偷兒可厲害了,就拿手在你麵前這麽一晃,就能把人身上的東西都給偷走了。奴婢這揣著的可是值錢的東西呢,要是真弄丟了,就是把奴婢賣上一百次也不夠賠的。反正奴婢不看清楚這心裏是踏實不了的。”

宜兒就笑著點了點綠芙的頭,道:“你放心,東西真丟了,小姐我也舍不得賣了你的。”

綠芙眉開眼笑,喜道:“奴婢就知道小姐疼

我。”

宜兒道:“那是,連你這丫頭都知道賣一百次都不夠賠的,小姐我一次就把你賣了,豈不虧死了!”

綠芙一呆,頓時用力的跺了跺腳,抗議道:“小姐,你……”

宜兒嗬嗬笑道:“行了行了,逗你玩的。”

綠芙嘟了嘟嘴,想了想,又道:“小姐,奴婢覺得,那桃紅是故意的。”

“我知道。”

綠芙睜大眼睛看著宜兒,半響才驚訝道:“小姐知道?”

宜兒道:“我這個四妹妹啊,可能是想看看老夫人到底給了我什麽好東西,所以才讓她那丫鬟弄了這麽一出出來。”

綠芙撇嘴道:“就是再好的東西,那也是老夫人賞的,關四小姐什麽事啊?”

宜兒吸了口氣,道:“你也不想想,真論起來,四房五房才是老夫人所出,若論親疏,四妹妹才是老夫人嫡親的長孫女呢,這親祖母的東西總得留給嫡親的孫女那才是名正言順,所以啊,你家小姐從老夫人那得了越多,估計就會越遭人記恨了。”

回了秋霞閣,宜兒閑來無事,索性去了漣漪院,她原本打算帶了小杜昱作耍的,誰知一進門就碰上了杜子悟正要出門,宜兒見了禮,杜子悟隨口問了問宜兒在秋霞閣的瑣事,然後便大踏步的出院而去。

看得出來,杜子悟的心情很好,宜兒去見了李氏,閑談之中才知道,杜子悟早上去了一趟吏部,吏部郎中曹班透出了話,杜子悟的吏部任命就快下來了,定的是戶部左侍郎的實職。

這到也難怪杜子悟高興,戶部侍郎雖也是正四品,和連州知府同級,可是戶部侍郎卻是京官,哪裏是外放的知府可以相提並論的?所以杜子悟這看上去像是平調,實則卻是暗升!而且在六部衙門之中,戶部舉足輕重,又和了杜子悟的脾性,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吏部的人已透了話出來,這本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卻不想在三日之後又起了變化。這天杜子悟本是滿懷希望而去,誰知那原來一見他便熱情客氣的吏部郎中曹班今日一下子變得支支吾吾,言辭閃爍起來。杜子悟詢問吏部的任命批文,曹班隻以上峰批文還未下達為由搪塞了過去。

杜子悟本就是在官場混跡多年的人物,至此哪裏還不知道他這事隻怕是有什麽人從中插了一腳進來。

從吏部衙門出來,杜子悟便找了昔日幾個同窗摯友,多方打聽,最後才弄明白,他的吏部任命批文被吏部侍郎蘇疇給壓了下來。

杜子悟有些疑惑,又上了吏部衙門,想拜會一下這個素未照麵的蘇侍郎,卻不想吃了個閉門羹,最後還是從另外一名吏部郎中耿忠的口裏打聽到了一點消息,事實上那耿忠隻說了一句話,原話是這麽說的。

“杜大人與其辛辛苦苦的四處通門道,何不回去後好好的跟手足兄弟商量商量?這俗話說得好,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