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府衙的屬僚官吏,宜兒覺得可能份量並不足夠,她就想到了尚在雲家老宅的雲老太爺。

老太爺雖無官職在身,可以連州雲家的聲威人望,莫說是在北開城了,就是在整個北三州鍾鳴鼎食之家中,雲家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世家,老太爺雖然卸了雲家家主的虛名,但是誰不知道在雲家,老太爺發話那是說一不二,擲地有聲,而且幾乎所有人都相信,雲家這艘大船,掌舵的從來都是這位似乎一直半隱居在北開老宅的花甲老者!

若是雲老太爺肯站出來為杜子悟說項,那唐王隻怕就是再不甘,也不能強扣著人不放了!

宜兒的這個想法自是得到了秦過三附和,隻是雲老太爺一直閉門謝客,杜子悟到北開後,曾投了拜貼,卻是被門房以老太爺多年不問世事,不願見客為由給拒了。宜兒到是去過雲府做客,老太爺賞了見麵禮已是罕見得很了,當時就連雲瑤見了也是十分意外,可最終還是沒有見到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太爺。

至於請雲老太爺出麵,秦過三不是沒有想過,他是不敢想,至少他知道這人他是請不到的,不過宜兒能進得了雲家老宅,與其坐在這幹等,她到是想去試一試!

當然,若說把握,宜兒也是半分都沒有,她也沒有想過請雲大夫人瞿氏和雲瑤幫忙,這畢竟已經牽扯到了政治立場的問題,她為了父親四處奔走無可厚非,可雲家是何等樣的人家,瞿氏和雲瑤隻是內宅婦人,若在這樣的事情上為她進言說項,隻怕毫無效果不說,還會白白害得她們惹了老太爺的不快。

雖說宜兒自己也沒存了太大的希望,可她還是沒有想到的是,她這邊急急的趕往了雲府,卻連雲府的大門都沒能進得去!

門房上說,老太爺出城往大雲塔祭齋燒香去了,宜兒又說想見見雲瑤,卻被告知不僅是老太爺,就連瞿氏雲瑤乃至五公子雲玹都隨老太爺去了大雲塔!

事情當然不會這麽巧,宜兒心裏清楚,老太爺這是避而不見,擺明了雲家不願牽扯進唐王和連州府衙的事裏去!

事前宜兒心裏就有準備,所以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她也沒覺得沮喪不甘,畢竟,事情牽扯上的是當今的大皇子唐王殿下,又與雲家毫無幹係,雲家選擇置身事外,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回去的路上,當馬車經過一個偏僻的小巷的時候,忽然從角落裏衝出來一個滿身麻衣的人,撲通一就聲跪在了馬車前麵。

事發生得很突然,就連隨車的護衛都沒反應過來,那人沒有抬頭,磕了一個頭,就伏在地上,急急的道:“杜小姐救命!”

聲音有些嘶啞,顯然那人是刻意改變了聲線,不過聽聲音這個伏地不起的人竟是個女人,護衛緩過神來,隻當這人是走投無路,有了困難的窮苦賤民,聽了小姐心善的名頭,特地前來攔車跪求,隻

是如今府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小姐心裏正是煩躁擔心的時候,又哪裏還有閑心管這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

護衛們哪裏還管這人是男是女,正要上前驅離的時候,轎簾被藍蕎掀開,就聽藍蕎道:“小姐吩咐了,讓這娘子上車來細說。”

護衛們頓時麵麵相覷,可主子發話了,他們自然不敢存有異議,便讓來了路,那女子從地上爬起來,幾步上前,爬上了馬車,藍蕎在放下轎簾前吩咐車夫繼續前行。

隊伍就繼續往前行去,仿佛壓根就沒發生過有人攔轎大呼救命的事情,隨行的護衛車夫雖覺得奇怪,可是都在大戶人家待久了,待慣了的,知道有些東西可以隨便吃,有些事情不該問的就絕不能多問的道理!

而馬車上,宜兒和藍蕎主仆二人看著眼前一身粗布麻衣,完全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莊家娘子,都有些驚奇,要不是開始聽了她在車外說話的聲音,二人幾乎不敢相信,麵前這個麵黃肌瘦的婦人會是那個幹練爽朗,一身英氣的莊家娘子!

董擎的事發了,莊家娘子肯定會受到牽連,宜兒原還以為這時候隻怕官兵早就封了莊家娘子的鋪子,將人拿進了大獄,嚴刑逼供了,卻沒料莊家娘子竟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跑來見她!

莊家娘子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道:“往日裏跑江湖時學的一些下九流的手段,到讓小姐見笑了!”

宜兒知她指的是她麵容上的改變,不禁有些好奇,道:“這就是話本裏所說的易容術?”

莊家娘子道:“算是吧,不過話本裏多傳得神乎其神,太過誇張了。像奴家這般,小姐若仔細看,還是很容易看出端倪的,並非所謂的天衣無縫!”

宜兒細細看了一會,果然見莊家娘子不過是變了臉色,多了皺紋褶皺,再配上她這一身衣褲,比起原來看上去足足大了二三十歲不止,讓人乍看之下,很難將她和本尊聯係在一起,可是若細細打量,無論輪廓體型,神態眼神,還是很容易就找得到莊家娘子原本的影子的!

隻是縱使如此,已經很讓宜兒驚異震撼的了!

莊家娘子說回了正事:“二哥說,他若出事,就讓奴家來找杜小姐,還說能出手救他和奴家的,也隻有杜小姐您了!”

“二哥?”

莊家娘子道:“奴家的原名叫莊秀,奴家那短命的男人叫鄒同,和二哥董擎是一個村子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曾經都是青匪!小姐可能並不清楚,在連州與雍州交界的地方,有一座隆青山,那裏地勢險要,少有人煙,又是三不管的地帶,是以土匪山賊橫行,後來西直營將軍,轄西路經略使賀平堯親率西直營大軍蕩平了隆青山最大的幾個匪營山寨,隆青山的匪患才得以平息。隻是至那之後,世人便稱從隆青山逃命下來的馬賊山匪為青匪!”

宜兒詫異道:“莊家娘子也是從

隆青山上下來的?”

莊秀冷笑了聲,道:“奴家不是自己走下來的,奴家是被二哥背下來的!世人都以為我們青匪個個凶殘成性,殺人如麻,可是又有誰見過那西直營的將領官兵,那堂堂經略使賀平堯賀將軍,他們在衝上隆青山後的嘴臉?哼哼,不怕告於小姐,我們這些青匪若說是罪大惡極的話,那他們,做過的事,造過的孽,就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贖其萬分之一的罪孽!可笑的是,我們打了劫,搶了銀兩,甚至根本沒有傷過一條人命,到最後落得個任人宰殺,命比豬畜的下場,而他賀平堯,殺我們這些青匪也便罷了,還殺良冒功,奸 淫擄掠,無惡不作,可最後呢,這樣的惡人卻得那狗皇帝禦筆嘉獎,擢成高升!”

宜兒泯了嘴,沒有說話,有些事情,她沒見過,聽得也少,不過很多東西,本就不需要如何細聞,殺良冒功的事情曆朝曆代也並非是什麽新鮮事,莊秀而今說的宜兒無法判斷真假,不過直覺上她是信了,因為在這個時候莊秀沒這個說謊的必要。

莊秀吸了口氣,道:“二哥對奴家說過小姐在宛縣的時候就救過他一次,他信得過小姐,所以讓奴家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過來投奔小姐,懇請小姐救救奴家和二哥的性命!”

宜兒皺了皺眉,道:“莊娘子可是找錯人了?小女子不過一內宅婦人,又年輕識淺,即便有心,怕也是無力,更何況,家父受你和你那二哥的牽連,如今尚在府衙的大牢裏,小女子為家父的事尤其深感無力,又有什麽精力和本事去救你們?”

莊秀道:“官兵沒有抓住二哥,想來二哥是逃走出城去了,奴家來找小姐,並不是要小姐做什麽,隻是如今城裏各處張貼了海捕書文,要緝拿二哥和奴家二人,奴家沒別的人可找,隻求小姐收留庇護一二,到時尋個機會將奴家送出城去,奴家就感激不盡了!”

宜兒有些無語,心中更升了一股莫名的怒火,這些人,真當她是救苦救難的觀自在菩薩了麽?一有困苦就找上了她!可他們有沒有想過,她的父親如今尚在大牢中吃苦受罪,她奔波勞碌,可是有誰願意幫她助她?她去找雲家,卻連雲家的大門都進不去,世道如此,又憑什麽非得要讓她當這個諷刺的好人?

就因為她心善手軟麽?

宜兒忽然有些想笑,看著莊秀道:“你們憑什麽認為我會幫你們?憑什麽覺得我不會將你直接交給唐王,這樣豈不是正好用來證明家父的清白麽?就因為我在宛縣救過董擎?可你們想過沒有,當初我救他的時候相互之間沒有什麽牽扯瓜葛,而現在呢?家父因你們入獄,你們真的覺得我就那般的爛好心,放著能證明家父清白的大好機會不用,反而放你們走?”

莊秀直等宜兒說完,想了想才道:“二哥說他相信你,奴家相信二哥的眼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