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兒不禁皺了皺眉,青漓就輕聲道:“要不小姐就推說身子有些不適,讓人去回了夫人吧。”

宜兒搖了搖頭,道:“剛剛去給母親請安的時候都還無事,這會卻推身子不適,總是不妥,算了,不過是陪著說一會話,聊一陣磕罷了,到也算不得什麽事。”頓了一頓,又道,“四娘那裏也過了這般久了,借著今日這個由頭,解了她的禁,你去通知一聲,讓她準備一下,和銀穀一道,等會兒隨我去寧豐院。”

青漓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四娘的禁足說起來還是當日秋宜的事發了之後,華陽郡主著惱數落宜兒的時候,這丫頭沒得規矩插了言進來,宜兒唯恐華陽郡主在氣頭上,當即要將人發落了這才搶先訓斥了人,並做了禁足的處置,堵了華陽郡主的口的。如今算算時間,也都幾個月了,到是該解了這丫頭的禁了。

誰知主仆幾人剛到寧豐院的門口,尚沒有進門,就見竇苒捂著嘴從院子裏跑了出來,遠遠的見了宜兒,她頓了一頓,跺了跺腳,扭頭就朝遠處跑了去,後麵跟著她的大丫鬟琳琅,也顧不得宜兒了,一邊喊著“小姐”,一邊發力向前追去。

宜兒呆愣了一下,那竇苒雖是匆匆一瞥,可是顯然是受了委屈,正垂淚低泣。這人一向輕言細語,性子柔順規矩,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閨秀的典範,像今日這般不管不顧,發足狂奔的模樣,宜兒是從未見過,想來也不知道寧豐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讓她一反常態,亂了分寸。

因是在國公府內,宜兒身邊隻跟了四娘和銀穀兩人,想了想,到沒有差人過去問個明白,領了人進了寧豐院。

結果往日熱鬧的院子裏,今日竟是靜得嚇人,更是不見一個丫鬟下人在院中走動。

宜兒疑惑不定,好容易在一處假山後麵的屋簷下看到了一個小丫頭,就招了人過來,問道:“今日是怎麽了?院子裏侍候的人呢?”

那小丫頭顯然是心有餘悸,偷偷的往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福身回道:“回世子妃,是世子爺回來了,在主屋裏發了好大的火,還砸了東西,聽說就連紫翠姐姐頭上都被砸了好大一個血包,世子爺還將奴婢們全部給趕了出來,所以……”

宜兒微微一愣,薑宥回來了不回宜睿院去,怎地跑到華陽郡主這裏來動怒發火了?當即心裏呀然,便領著人朝主屋行了過去。

走得近了,主屋內的聲音漸漸就聽得清清楚楚了,正如那小丫頭說的一樣,薑宥顯然是發了大火,近乎於咆哮般在屋裏吼道:“……我說了多少遍了,那什麽狗屁竇小姐,那什麽換命的緣分,那什麽大家閨秀,閨儀典範,統統都是狗屁,今兒我就正正經經的再給你說一遍,我不喜歡。”

宜兒怔了一下,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從竇苒捂著嘴跑出了寧豐院,宜兒就在猜測,薑宥這到底是發的哪門子火氣,當時就猜想該是和竇苒有關,如今聽了,證實了宜兒心中所想,便有些猶

豫,該不該這個時候推門進屋去。

隻是宜兒這邊一猶豫,接下來華陽郡主和薑宥的一廂對話卻卻如同被人當頭澆下了一桶冰水,將她整個人凍在原地,再也抬不起腳了。

“我就不明白了,這竇小姐究竟哪裏不好?要才有才,要相貌有相貌,更難得的是,人家對你是一片癡心,就是跟宛茗也情同姐妹,很合得來,這般好的人選……”

“你若覺得人好,父親房中多收一個人也不算什麽事,你將人抬進來,讓父親收用了就是。”

“你……你你……你這說的什麽話?”華陽郡主顯然也是被氣得急了,咳了半天,方長歎了一口氣,道,“宥兒啊,母親不是不知道你和宛茗的感情,你說要是宛茗健健康康,能生能養的,母親何必要上趕著來費這個勁呢?”

薑宥寒了聲,冷冷的道:“母親莫不是糊塗了,宜兒好的很,就是之前重傷下的虧空這幾個月也補了回來。”

“可是慧光禪師不是已經……”

“那隻是和僧醫,又不是神仙,他的話豈能盡信?”

“可是宛茗不就是他救回來的麽?”再度歎了一口氣,接著道,“宥兒,不是母親非要給你們小兩口中間添堵,你說當日宛茗腹中的那個孩子,若是能保下來,那她身子受損,縱使以後再不能生了,我們國公府有後,我也由得你們去,可是現在……”

“母親不要忘了,宜兒是為了救我才失血流產,導致身體虧損的。”

“我知道啊,所以她今後再不能懷上孩子了,我和你父親也從來沒想過要動搖她世子妃的身份的。隻是宥兒,你是將來的寧國公,你是嫡出正脈,你說宛茗既然不能生了,你又不肯納別的女子,那我國公府以後……豈不是後繼無人?古人尚且說了,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這般任性妄為,將來有何麵目去見我薑家的列祖列宗……”

華陽郡主後麵的話宜兒根本就沒有聽清,她是懵的,腦子裏一片混亂,人呆呆的立在門前,渾然忘了移動,然後她看見銀穀和四娘站在她的麵前,滿目焦急的盯著她,嘴角在動,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再後來,她看見了薑宥,這人赤紅了眼,幾乎是直接將兩個丫頭撞開了數步,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的搖動,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眼裏的驚恐慌亂,她也清楚的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似在呼喊,可是她什麽也聽不到。

宜兒不知道她是如何離開寧豐院的,自然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回的宜睿院,她恢複了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日已西下,透過窗戶,院子裏的那顆桂花樹拉了一道長長的倒影。

青漓就守在床邊,看著宜兒的雙眼漸漸有了神采,當即是大喜,傾身上前,在宜兒的示意下將人扶了起來,支了個軟枕放在背後,讓宜兒靠坐起來。

“小姐你醒了?可是餓了?世子爺走的時候才吩咐了小廚房熱著參湯在,奴婢這就讓人盛上來。”

宜兒搖了搖頭

,道:“待會吧,我不餓,爺去哪裏了?”

青漓道:“世子爺擔心小姐的身體,出城去尋慧光禪師了,說是最遲黃昏的時候就會回來的,左右也快回來了吧。”說話間,青漓倒了杯熱水,遞給宜兒,輕聲道,“小姐先喝口水吧。”

宜兒接了水,淺淺的喝了一口,看向了青漓,忽然道:“你是早就知道的吧?”

青漓一震,有些心虛,道:“小姐在說什麽?”

宜兒道:“那時那小東西已有幾個月了?”

青漓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道:“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要瞞著小姐的。”

宜兒卻繼續道:“到底有多少月份了?”

青漓咬了咬牙,道:“當時慧光禪師說,說小姐腹中的小少爺已有兩個多月了。說起來都是奴婢疏忽了,小姐之前的月事都很有規律,過年的那幾個月小姐有些陣痛,也見了紅,隻是比往日少些,奴婢隻當是月事到了,就……奴婢真是該死……”

宜兒擺了擺手,道:“我自己都不知道,卻哪裏能怪到你的,起來吧。”

青漓從地上爬了起來,道:“小姐,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小姐要想開一點,可不能老想著當初這事了。”

宜兒道:“我流了孩子,傷了身子,今後是再也懷不上了,這個,你也知道吧?”

青漓渾身一顫,死死的咬著唇,良久方道:“小姐……”

宜兒忽地笑了笑,神情中有說不出的黯寞,道:“難怪襄王爺再也沒將小宛兒送過來了,他是怕我看著小宛兒,會想起些什麽來吧?嘿,襄王爺自是在為我作想,隻是當日我昏迷不醒,又哪裏還記得了什麽?難怪母親會重提竇家小姐的事情,卻原來是我再也不能懷上爺的骨肉了。青漓你說,我占著爺的世子妃之名,卻不能為爺開枝散葉,那我……”

“小姐!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啊?”

“胡思亂想?”宜兒淡淡的一笑,道,“青漓,這是事實,不是我不去想,它就不存在的事實。”

青漓惱道:“奴婢不管什麽事實,奴婢隻知道世子爺的心裏隻有小姐一個人,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世子爺也不會丟下小姐的。”

宜兒道:“這個我知道。可是,母親說得對,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世子爺是嫡出的獨子,是將來的寧國公,若是因為我,讓國公府後繼無人的話,你說叫我情何以堪?隻是青漓,你知道麽,我根本就算不得一個好妻子,我好妒,隻要一想起要給爺納妾,我這心裏就堵得慌,我不願意,我真的不願意,我就想像現在這般,讓爺完完全全的,完完全全的隻屬於我一個人的。”

青漓眼中已垂了淚,她不知道該怎麽說,說什麽去安慰宜兒了。之前她是從來就沒擔心世子爺會納了別的女人進府的,可是正如宜兒所說的一樣,他們房中無後,以世子爺的身份,卻是無論如何也是不會被允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