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整了整衣衫,上前行了一禮,道:“小生朱由檢,敢問車中是杜夫人還是杜小姐?”

車夫扈三還了一禮,道:“朱公子,馬車上是我家小姐!”

朱由檢哦了一聲,又道:“小生唐突了,不知小姐這是要去哪裏呢?”

扈三皺眉,心想這朱公子是不是過問得有點多了,不過這朱公子扈三也認得,當時和老爺一起,很得老爺的器重和喜歡的,他也不好不答,隻得道:“雲府的小姐下了帖子邀請我家小姐前去做客,我們這正是往雲府去!”

朱由檢笑道:“這也巧了,小生本是過來尋杜大人的,杜大人既已出城,小生也要去石獅橋有事要辦,恰好順路,不知小生可有這個榮幸,做一回小姐的護花使者?”

車廂裏,流鶯青漓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坐在橫凳上陪著宜兒,此時三人麵上的神情各異,宜兒麵有惱色,喚了流鶯過去俯耳低聲說了幾句話,流鶯便掀開了一角轎簾,大聲道:“我家小姐說了,今日隨小姐出行的,無論是護衛大哥們還是車夫大哥,都有五十個銅子的賞錢,小姐讓奴婢問問公子,公子順路隨行,這賞錢可是和護衛大哥們一樣?不過他們是去和回都要隨行負責的,公子若隻隨去,這賞錢可是也要打個折呢?”

扈三和一眾護衛聽了流鶯的話,各自在心頭灑笑,小姐想必是惱了,這話說的可一點也不客氣,全將這朱公子和他們一幹下人仆隨比作一團,分明就是諷刺朱公子堂堂官家少爺不幹正事,卻和一幫奴仆去爭那點銅子賞錢!

朱由檢麵上神色一愕,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他笑著躬身為禮,道:“小生明白了,小生忽然想起,還有些事需回家去一趟,這便告辭,小姐請便!”

馬車便慢慢地跑了起來。

車廂裏流鶯一臉興奮,看著宜兒道:“小姐剛才是沒看到,朱公子的臉都綠了,杵在那裏,尷尬得不行,實在好笑。不過那朱公子也是自找的,前日跟老爺一起回府的時候,看著還舉止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可沒想到回過頭卻如此孟浪無行,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好在小姐厲害,一句話就把人給打發了,想起來還真是過癮!”

宜兒看了流鶯一眼,卻是問道:“前日朱公子過府,你也看著人了?”

流鶯一怔,沒想到宜兒問的是這個,臉上就有些不自然,回道:“那日奴婢恰好有事出了垂花門,老爺書房的倌櫻姐姐告了假,書房沒人侍候,老爺看到了奴婢,就讓奴婢進去侍候了一回茶水,所以,看著了這位朱公子!”

宜兒心中一動,那日父親和朱由檢回府的時候,綠芙在垂花門也正好看見,後來綠芙回來回話的時候可沒有說起流鶯也在垂花門,可是如今流鶯卻說是父親看到了她,才讓她進書房侍候茶水的。綠芙在這事上是自然不會撒謊的,

那很顯然,流鶯去書房侍候茶水的時候應該正是綠芙回東暖閣回話的時候!

宜兒在心裏歎氣,這流鶯,還真是削尖了腦袋的往父親身邊湊啊!可是她也不想想,父親和母親這麽多年感情一直這麽好,又是原配正妻,即便讓她得了逞,開了臉,難道就會有她的好日子過?

青漓卻在旁邊提了一句:“小姐,那朱公子那,不會有問題吧?”

宜兒搖頭,道:“別管他,我是懶得應付他,這話才說得毒了點,他若知趣,以後也不會在我麵前晃悠了!”

連州雲家,絕對稱得上真正的豪門大戶,功勳權貴之家,雖以商起家,不過經過幾十年的汲汲經營,不管是在農商走卒,還是在士林清流中都有著極大的影響力。雲家祖籍北開,如今雲家的祖祠家廟也設在北開城的祖宅之內。

這些年,雲家的生意遍布全國,早在京城昀都置了新宅,而雲家的嫡支宗親基本上都遷往了京師的新宅居住,除卻每年的掃祠祭祖外,很少會回到這北開祖宅,是以偌大的一片祖宅,平日裏冷冷清清,多的都是守宅子的奴仆雜役!

不過雲家的主子也不是全都搬離了祖宅,一直以來,雲家的老太爺都住在這裏,不肯搬去京師昀都,雲家子孫不放心把老太爺一個人留在這裏,可老太爺不肯挪地方,還直接將人都給趕了出去,無奈之下,大家也隻能由著他去。

其實雲家這老太爺身體一直康健,人又是雷厲風行,言出必果的主,在雲家那絕對是說一不二,無人敢絲毫違逆,是以外人都說,這老太爺雖是將雲家家主的位置早些年就傳給了長子雲仲邦,但是這麽多年雲家這艘大船,掌舵的人卻一直都不是雲仲邦,而是這位已年過八十的雲老太爺!

宜兒上雲家過府做客,從禮節上講,自然是要首先去跪拜這位雲老太爺的,她的馬車剛到二門,得了訊息的雲瑤早就候在了門前,宜兒下了車,雲瑤就急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一番嘰嘰喳喳的笑鬧後,在宜兒的示意下,領著宜兒去了鬆紋院給老太爺請安。

最後當然是連鬆紋院的門都沒有進,老太爺身邊的齊方伯便以老太爺正在禪房靜修為由拒了宜兒的請安,不過領了老太爺的命,賞了一串紫檀木所製,京師白馬寺主持慧光禪師開過光的佛珠為見麵禮。

宜兒見那佛珠精巧,透著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她雖不識貨,也知道恐非凡品。雲瑤卻是有些驚訝,到不是說這串佛珠有多值錢,而是這佛珠竟是由慧光禪師親自開光的!

雲瑤自小在京城長大,自然知道慧光禪師的名聲以及由慧光禪師親自加持開光過的物件有多麽的難求!就是他這嫡親的孫女此番回來,老太爺也隻賞了些尋常的物件予她,哪裏有如此貴重的東西賞下?

雲瑤看向宜兒的眼神就有些嫉妒了,宜兒覺得好

笑,就拉著雲瑤問了些雲家的瑣事。

雲瑤本就活潑好動,二人往瞿氏住的青蘭院去的路上就劈裏啪啦的說過沒停。

原來前不久雲瑤的五哥,自然就是雲五公子雲玹在回北開的途中竟遭人刺殺,雖有驚無險,可是回到北開祖宅後,這雲玹也不知道做了什麽事惹得老太爺大發雷霆,竟罰他跪在祖祠家廟裏思過,雲玹自小身體就不好,這一跪就給跪病了,還弄得很嚴重,瞿氏知道後,急得不行,這才帶了雲瑤風風火火的從京城趕回了北開城!

宜兒一怔,雲玹遇刺她是知道的,可他後來病了,她就一無所知了,當下就問道:“五公子病了麽?不知道現在可好點了?”

“好多了,不過,五哥的身子一向弱,程叔就一直留在老宅裏照看他呢,前些日子已經能下床了。”

“程叔?程疇?”

雲瑤驚奇的看了宜兒一眼,道:“飛鳶姐姐,你也聽說過程叔的名字麽?母親說他在連州府非常有名,我看他就一個糟老頭子,還不相信呢,想不到竟連飛鳶姐姐都知道,看來這事還是真的呢!”

宜兒道:“程神醫的名字我當然是聽過的!”

雲瑤又想起什麽似的,忽然湊近宜兒,幾乎是俯在她的耳邊道:“飛鳶姐姐,我還知道一個秘密,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沒待宜兒反應,她就接著說了下去,“我覺得,我五哥是有心上人了!”

宜兒一呆,有些探詢的看著雲瑤。

“是真的,我看見他經常一個人拿著一把女兒家用的木梳把玩出神,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而且那木梳材質太廉價了,就連我們雲家的丫頭也不會用的,所以那木梳隻能是他從外麵帶回來的!”

宜兒的頭轟然間有些懵了,她很快就想到了當初在王富的騾車上丟失的那把木梳,當時她並沒在意,如今聽雲瑤這麽一說,她不覺有些頭疼!

雲瑤繼續道:“我私下裏也問過五哥,可他什麽也不對我說,不過我知道,祖父之所以生氣乏他肯定和這事情有關!”

“為什麽啊?”

“飛鳶姐姐你不知道,我五哥這個人從小身子就弱,不過人聰明,書也念得好,祖父從小就喜歡他,是那種非常非常的喜歡,而五哥幾乎是從來都沒違逆過祖父的意思,我想了很久,除了這個,實在沒有什麽原因會讓祖父罰五哥去跪祖祠的!”頓了頓,雲瑤再次壓低了聲音,“我聽母親說,家裏早就為五哥說了門親事,是東山侯府的小姐,原本隻等今年春闈過後,五哥金榜題名就上門提親的,哪曾想今年新皇登基,科舉取士順延一年,這樣春闈會試就延至明年。祖父本來正和父親商量是否也要後延一年,等明年再為五哥去提親呢,就出了這樣的事,也難怪祖父生氣動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