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朝堂上,明著是風平浪靜,實際裏卻暗潮湧動,在不經不意之間,在不動聲色之下,就仿佛是經曆了一次派係官員的大清洗一般,明裏暗裏進行了一大批職位的換動,而其中,尤為引人注目的便是,兩陝路總經略指揮使,兩朝元老的老將軍秦弼識秦大人,被擢升為朝華殿大學士,入內閣參政,著即日起,卸職入京。

這便是赤裸裸的明升暗降了,堂堂兩陝路總經略,實權在握的一方封疆大員,突然被召入京,而那朝華殿大學士,內閣參政,聽起來厲害,實則不過是個虛職,官品上雖是由三升二,可是這種擢升,意味著什麽,可就不言而喻了。

很多識見卓然的官員就更看得明白,那老將軍秦弼識是昭然五十二年封的兩陝路總經略,走馬上的任,而那時候,當今聖上尚是秦王,這位老大人還收了秦王府上的三貝子為關門弟子,一直教習著三貝子弓馬拳腳之術。

如今當日的秦王早成了啟明帝,而三貝子也被封作了梁王爺,這位在兩陝路大權在握的一方大吏,與京中親王的親疏立場便不難猜忖了。

隻是由來,對皇子間的奪嫡之爭,人們往往能夠想到的就是有威欽侯為依仗的大皇子唐王爺以及和以寧國公府為靠山的五皇子襄王爺之間的爭鬥,至於其他王爺,是從來沒有人當真上過心的,畢竟跟威欽侯府或是寧國公府比起來,其他皇子手上的力量都太過寒磣,是根本拿不出手的。

而據說這一次,秦弼識的明升暗降,手上的力量被化幹抽盡,始作俑者正是威欽侯府。於是很多人都在暗暗猜測,莫非這就是威欽侯府開始向梁王爺楊庭出手的信號了?

朝堂上的事宜兒並沒有特別上心,隻是經秦風之手,朝廷氐報還是每日送到她的手上,是以外邊發生的事情她也有了解,威欽侯府對梁王動手,本來早就在她和薑宥的設想之中,甚至於這一切很大程度來說,都是薑宥一力促成的,所以宜兒並不意外。

明月寺坐落在流水峽畔,依山傍水,清幽怡人,景致確實極好。華陽郡主每日清晨傍晚,都會沿著流水峽下的小溪林走一圈,這個時候,宜兒自然是隨侍在旁的,其餘的時間,華陽要不是在大雄寶殿聽高僧講經,就是在禪房中休憩作畫,也不要宜兒陪著侍候了,隻是向寺裏的主持借了幾本經書,囑咐宜兒空閑了就多抄幾遍。

除了抄寫經書這個差事之外,宜兒身邊那兩個小不點也是夠折騰人的,這般下來,宜兒每日的日程到是排的滿滿的,並沒剩多少閑暇出來。

冬月過後,臘月便如約而至,這日午後,用了素齋之後,華陽郡主身邊的秋宜過來傳了話,說下午華陽郡主要聽明月寺主持圓通大師講禪,傍晚就不出去散步了,讓宜兒自己用晚膳,之後的時間自行安排。

因剛用了午膳,小楊奕在奶媽周媽媽的搖晃中睡得熟了,而那小杜昱本來沒有午睡的習慣的,可自打順兒到了他身邊,在宜兒的叮囑下,順兒要午睡,小杜昱見順兒如此

,也就跟著去小憩了,這般幾天下來,他這午睡的習慣也算是養成了,到是宜兒,原本一直有午後小憩的習慣,可來了明月寺後,反而沒怎麽在午後歇息過了。

這日見時辰尚早,兩個小不點又都睡了,想了想,對綠芙道:“流水峽下麵,好像有個集鎮,左右也是無事,你去喚了濺淚驚心,隨我去集鎮上逛一圈吧。”

流水峽下麵確實有個集鎮,名字就叫明月集,自然了,地理位置如此偏僻,這集鎮想來也是不大的,事實上,因著明月寺的關係,這集鎮上有一半以上的店鋪做的都是香燭紙錢的生意,特別是前些日子白馬寺出了事,來明月寺燒香祈福的人多了起來,這裏做香燭紙錢的商鋪也就跟著多了起來。

從流水峽明月寺裏下來,並不遠,一路觀著景致,緩緩而行,也不過是一刻鍾左右就到了集上。除了濺淚驚心之外,宜兒隻帶了綠芙一個丫頭隨行,主仆四人穿著氣度自是不凡,隻是想來近日裏來明月寺祈拜的達官貴人並不少,是以到沒引得外人的多少注意。

剛剛是午後時分,街上的行人不多不少,到也是熙熙攘攘,稱得上熱鬧的了,綠芙找了個人問了一下,才知道今日是這裏的場集日,周圍很多農戶都會將自家產出的農物在今日背到明月集來叫賣,順便采買一些家裏的必需品回去,所以明月集上才會如此熱鬧。

綠芙這丫頭愛鬧,平日裏也是少有逛這種鄉村集鎮的機會,自是到處看著都是稀奇,拉著宜兒,是東指指,西瞅瞅,好奇得不得了。宜兒這段日子經曆了太多的事情,心裏本有些沉悶,有綠芙在邊上一驚一乍的鬧一鬧,到也算是心情的一種舒緩了,便沒有拘著這丫頭,任她嘰嘰喳喳的鬧個不休。

路過一個四十多歲莊稼漢子身邊的時候,綠芙更是猛拽著宜兒的手臂,誇張的瞪大了眼睛,尖叫道:“小姐快看,那個人竟弄了些枯草根就來賣了,那麽個東西,也能賣的出去麽?”

這丫頭尖叫著出聲,絲毫不知道避諱一些,宜兒頓時有些無語,伸手就在她頭上敲了一個爆栗,惱道:“人家那是葛仙根,春天的時候采挖回去,經了一個夏天的烘曬,是可以泡水來飲的,雖有些味苦,可是開胃消火,清腸利泗,卻是極好的東西,你自個不懂,就不要胡言亂語。”

綠芙吐了吐舌頭,道:“就這麽個東西,還是上好的草藥了?”

宜兒道:“你說它是草藥,也無不可。葛仙根藥性溫和,除了泡水之外,還能做燉煮的配料,多以調養為主,直接入藥的應該還是不多。”

宜兒這話一出,那叫賣葛仙根的漢子就向著宜兒豎了大拇指,讚道:“這位夫人說得太好了,葛仙根在我們鄉下,那可是又叫神仙草的,誰有些傷寒感冒,都是拿這神仙草熬一大鍋開水出來,咕嚕咕嚕灌一肚子就好了。夫人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人,想不到卻連我們鄉下的神仙草都知道,夫人你看,我這裏就剩這一點了,夫人是識貨的人,我就打個對折,這裏就算十個

銅子,便宜一點賣給夫人了。”

綠芙撲哧一聲笑出聲了,指著那漢子笑道:“你要將這個賣給我家小姐?”

漢子道:“是啊,這神仙草可是好東西啊,而且我這個全是頂粗一根一根的,平日裏就這點子貨,起碼也能賣十五個銅子,我是見夫人識貨,這才……”

綠芙嘻嘻笑著接了漢子的話:“這才便宜了五個銅子嘛。我啊,是聽你說在你們那,誰有個傷寒感冒,都是熬這個來喝的,嘻嘻,還熬一大鍋,你是準備了說,讓我家小姐也用這個熬一大鍋開水出來,讓她咕嚕咕嚕的喝個幹淨來治病的麽?”

宜兒瞪了綠芙一眼,竟當真走上前去,仔細的翻看了一下擺在地上的葛仙根,點了點頭,道:“果然是上好的東西,也好,隻是十五的銅子便是十五個銅子,我也不占你這個便宜。”回頭見綠芙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禁道,“愣著幹什麽,還不給錢。”

綠芙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跟上前來,掏了銀錢付了錢,手裏就多了一小捆葛仙根,到是將那漢子是樂得合不攏嘴了。

走得遠了,綠芙就抱怨道:“小姐又不是采辦處的,出來逛個街還要買個東西回去,若真是好東西也就罷了,還是這麽些曬枯了的草根,小姐還巴巴的給他那麽多錢,照奴婢看,小姐這麽個資質啊,就是真去了采辦處,估計著都用不了多久,就得丟了手中的差事。”

濺淚驚心跟在後麵,她們侍候宜兒也有段時間了,大致知道宜兒平時性子極好,就是丫鬟們開些尊卑不分的玩笑話她也不會著惱訓人的,如今聽綠芙有些口無遮攔的,也不奇怪,姐妹倆都捂著嘴偷笑。

宜兒蹙著眉頭瞥了綠芙一眼,道:“今兒個你這丫頭到是厲害了,是不是你家小姐花十來個銅子還得要你個管家婆點了頭才行啊?跟你說了,這東西是葛仙根,我拿回去自是不用它來泡水,可是伍兒不是愛搗鼓藥膳麽,交給她說不定還能派上些用場。”

綠芙就癟了癟嘴,道:“小姐就知道稀罕伍兒,連出來逛個集市都念著她,我們這些不得寵的就是天天侍候在小姐身邊,都得不了小姐的一個好眼子。”說完話,不待宜兒開口,又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看著宜兒道,“小姐小姐,那葛仙根就是枯草根嘛,小姐是怎麽認得這東西的?”

葛仙根麽?宜兒沒有回話,眼前就想起小時候和蔣菊芳伏在草地上,聽夫人伍氏對她們講:“……這個是葛仙根,用處大得很,比如芳兒前些日子嘴角不是起泡了麽,喝了這個泡的水很快就能好了……”

宜兒想起過往,神情就有些恍惚,綠芙的性子雖跳脫,人是一驚一乍的,頗有些像個話嘮,可是實際上這丫頭很善於察言觀色,宜兒麵上情緒的改變,她看得清楚,當即就住了口,再不敢說些沒輕沒重的話來打擾到宜兒了。

卻沒想就在此時,街頭對麵忽然起了一陣喧嘩叫罵,宜兒循聲望了過去,便十分意外的看到了一個熟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