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偷行巫蠱之術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若是真鬧騰開了,上報至京兆府衙,那哪裏會還有好果子吃?杜晉瑤故意說出這番話,已是明顯的要挾恫嚇了。

其實這裏麵還有一層緣由,之前宜兒的身份還未被揭破之時,李氏是一點也不擔心四房會將這巫蠱娃娃的事鬧大的,因為彼時宜兒是青湘侯府長房小姐,這巫蠱手段又是誅九族的重罪,四房與長房是嫡親的兄弟,哪裏能跳得出這九族的範疇?也就是說,那時候若四房將這事鬧上公堂,到時候是害人害己,連自己也會被折進去了。

可是現在不同了,宜兒自己承認了冒充侯府小姐的罪名,她既不是青湘侯府的小姐,那這巫蠱一事即便鬧開,也牽連不上四房和青湘侯府了,是以如今四房可以肆無忌憚的將這個罪名按在宜兒的身上了。

這中間的關節李氏哪有想不明白的?所以杜晉瑤這話一出口,李氏雖然忿怒,卻終究不能,也不知該以何言反駁了。

宜兒心中卻明白,這一頂偷行巫蠱之術的罪名若真扣在了她頭上的話,隻怕到時鬧上公堂,便再沒人能救得了她了,而且,這事發展到最後,還極有可能牽扯上杜子悟夫婦。而杜晉瑤提出的這一百板子,目的不過是要羞辱作賤於她,橫豎頂多不過是一個死字,宜兒尋思著總不能因自己之過最後再連累了李氏夫婦,遂含了笑,望向杜晉瑤,淡淡的道:“四小姐說話可作得數?我今承了這一百板子,便當真能證我清白,這幾個娃娃的事便不再提了?”

杜晉瑤在心裏冷笑,這一百板子下來,別說是宜兒這般一個嬌滴滴的少女了,就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也能給打殘了,她回頭看了一下魏氏,魏氏眼見如今是順心順遂,心裏痛快,又想著在杜晉瑤及芨禮上,杜晉瑤所受的委屈,心知杜晉瑤是想親眼看著宜兒遭罪,以泄心頭之恨,她尋思如今大局已定,就是今兒將宜兒打死在這裏,長房那裏也是無能為力,既然如此,何不順了杜晉瑤的心思,讓她出了這口惡氣呢?遂幾不可見的向著杜晉瑤點了點頭。

杜晉瑤大喜,望著宜兒陰狠的一笑,道:“本小姐又不是你這賤婢,說的話當然作數的,隻是你可要想清楚了,當真要挨了這一百板子?”

宜兒道:“一百板子而已,又不是刀山火海,自是當真的。”

李氏急聲道:“鳶兒,不可……”

宜兒向著李氏福了福身,道:“夫人放心,小女子賤軀一個,皮糙肉厚,不當事的。”

李氏隻覺心如刀絞,卻終是無能為力,側了頭,眼淚便如急雨般,颼颼的垂了下來。

杜晉瑤手一揮,頗有些意氣風發的大聲道:“來人,上刑。”

兩根長凳並排安放在明風樓前的桐台之上,宜兒走上台時,環目看去,見台下圍了一大群人,其中侯府的各房主子下人俱在,就連那東山侯賀平堯也冷森森的站在人群之中,當然,讓宜

兒稍微有些意外的是,她秋霞閣裏侍候的,幾乎是全都過來了,站在邊上,青漓原本就受了刑,身子有些不爽,由銀蓮銀荷左右攙扶著,也杵在人群裏,滿眼盡是擔憂的看了上來。

兩個粗使嬤嬤上前,要抓住宜兒按在那長凳之上,濺淚驚心早躍了上來,一左一右拿手一帶,直將那兩個嬤嬤平平的推摔了出去,“啪啪”兩聲倒在台上,直疼得二人張牙咧嘴直吆喝。

杜晉瑤在台下尖聲叫道:“反了你兩個狗賤婢。”

宜兒對濺淚驚心道:“這一百板子是我心甘情願領的,你們都退下去吧。”

二人撲通在宜兒麵前跪了,濺淚泣道:“讓奴婢姐妹代小姐受這一百板子吧!”

宜兒笑了笑,道:“別傻了,就是你們願意,我也忍心,別人也不會同意的,你們都先下去吧。”

濺淚道:“奴婢代主子受過,自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小姐,我們姐妹……”

宜兒擺了擺手,道:“別說了,退下去吧。”

“小姐……”

宜兒正色道:“你們還當我是你們的主子,就聽我的話,退下去,還有,待會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都不準動手,聽著了嗎?”

二人皆是垂淚,雖百般不願,終究不敢違了宜兒的話,慢慢的退下了桐台。

李氏在下麵早已是泣不成聲,根本不敢朝台上望去,知畫和徐嬤嬤一左一右扶著她,有心想扶著她離開這明風樓,可李氏哪裏願意離開?杜子悟也是雙目赤紅,輕輕走了過來,將李氏擁進懷裏,默默的搖頭歎息。

而四房找回來的那位紅裙麗人,也就是自稱是真正杜飛鳶的那位小姐站在一旁,望著杜子悟夫婦尤自垂淚傷心,有些手足無措,再看向台上的宜兒,眼中就有無法掩飾的妒火怨恨,從她出來與杜子悟夫婦相認開始,直到現在,杜子悟夫婦甚至根本就沒有拿正眼看過她一眼,他們滿腔滿肺的心思,從頭至尾都是落在宜兒的身上在!憑什麽?她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可那個冒牌貨,不僅借著她的身份享受了多年的錦衣玉食,甚至是就連她的父母,到了現在,依舊隻知道注視著她,關心著她,牽掛著她……就因為這個冒牌貨,她被李氏指責假冒,被她那弟弟推到在地還直罵她是壞女人……她心不甘,她哪裏能接受眼前的這一切?

她的確是妒忌宜兒,她妒忌她搶走了原本該屬於她的一切,但是更多的是憤怒,她恨不得現在就執一把刀,衝上去,將宜兒千刀萬剮,是以當她看到宜兒被兩個嬤嬤按伏在了長凳之上,那一人多高的刑杖從半空中落下,發出“啪啪”的悶響,打在宜兒臀上的時候,她心裏有一種解氣的暢快,一種瘋狂的欣喜。

“不要打姐姐,不準打姐姐,你們這些壞蛋,我要打死你們……放開,你放開我,放開我,壞蛋,壞蛋,你放開我……”

杜昱在卞嬤嬤的懷裏拚了命的掙

紮,隻是他終究才不過兩歲的孩子,哪裏又掙得動?他歇斯底裏的叫喊,聲音也便越來越低,到最後僅剩下哇哇的大哭聲,以及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姐姐,姐姐……”

宜兒咬了牙,並不吭聲,任憑那刑杖一下下的捶打下來,鑽心的疼痛讓她有一種隨時便會昏死過去的錯覺,她不禁在想,或許這次的劫,她是真的熬不過去了!

宜兒並不怕死,死有的時候,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呢?隻是在這世上,她還有牽掛,她還有不甘。她在想,隻要她能抗過這一百板子,到了京兆府衙,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四房和杜晉瑤隻知道將她送上公堂,一頂冒充皇室的大罪扣下來,她是必死無疑,絕無幸免的可能,隻是她們不知道,那京兆府尹喬川本就是薑宥的人,隻要進了京兆府衙,她便可以肯定喬川是絕不會為難於她的,到時候待薑宥回來,必能相出辦法救她出來的。

關鍵就是這一百板子。

宜兒之前聽說,這內院裏行刑,也是個講究門道的技術活,同樣是十個板子,可以打得受刑人口吐鮮血,五髒六腑皆被震爛震碎,一命嗚呼,也可以打得人看上去皮開肉綻,觸目驚心,實則卻隻是一些皮外小傷,養養便能無礙的。

而這兩個行刑的嬤嬤事前必然是受了杜晉瑤的提點招呼的,宜兒心裏清楚,對這一百板子,她是不抱任何僥幸的。

所以說一千,道一萬,她即便清楚喬川不會難為她,反而會千方百計的保住她,可隻怕她終究是沒有熬到送京兆府衙的命了!

才打十三板子,宜兒覺得她已經承受不住了,腦子裏有些模糊,嘴中有一股濃烈的腥味,她是死死的咬牙閉唇,這才沒讓嘴裏的鮮血流出,隻是她還能堅持多久?一板子,五板子,亦或是十板子?

迷糊中,有一個人甩開了拉住她的幾雙手,幾步衝上了桐台,不顧一切的撲在了宜兒的身上,替宜兒擋住了隨後落下的刑杖。

“豈有此理?將那賤婢給我拉開。”

杜晉瑤是高聲的叫罵,宜兒艱難的回了頭,見是銀穀,紅腫著一雙眼睛,死死的抱著宜兒身下的長凳,像一頭護犢的老鷹,展開了雙翼,將宜兒護在了身下。

那兩個行刑的嬤嬤過來拉銀穀,拉不動,就去扳她的手,這丫頭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手被扳開了她便不要命的掙脫了又去抓了長凳,再被扳開,再去抓了長凳,如此反複幾次,這兩個嬤嬤卻有些無計可施了。

宜兒勉強露了一絲笑容出來,輕聲道:“傻丫頭,快閃開,這裏沒你的事。”

銀穀倔強的搖頭,看著宜兒嘴角溢出的血絲,毅然道:“小姐,你別像趕濺淚驚心兩位姐姐一樣的趕奴婢,奴婢不走,奴婢死也不走,你就讓奴婢替你受了這板子吧,之後小姐若要怪罪,要打要罰,奴婢都甘願受了,隻求小姐現在不要趕奴婢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