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邊明顯是兩位富貴公子起了衝突,各自領著四五個小廝正推搡對罵,宜兒一眼望去,便失了興趣,正待放了轎簾下來的時候,她無意間看清了其中一名公子的麵龐,就停了手上的動作,人發愣出起神來。

薑宥明顯感覺到了宜兒的異常,湊了過來,也向外望去,道:“怎麽了?”

宜兒指了一人道:“那人是誰?”

薑宥皺眉,敲了敲廂壁,門板早拍馬迎了過來,恭聲道:“爺,有什麽吩咐?”

薑宥道:“在前麵轉角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薑宥跳下馬車,附耳低聲對門板吩咐了幾句,門板領命而去。

這時綠芙從後麵馬車跳下來,噔噔噔的跑了過來,見薑宥立在車轅處,終究不敢太過放肆,輕輕道:“小姐。”

宜兒探了頭出來,見綠芙的模樣,知道她擔心,遂笑了笑,道:“我沒事,你跟濺淚驚心跟在後麵就行了。”

此番明麵上因為是長公主差人過來接的宜兒,有現成的護衛馬車,所以宜兒隻帶了綠芙濺淚驚心三個丫鬟,而濺淚驚心本就是薑宥送過來的人,自然不敢逆了薑宥的話,可綠芙雖然知道宜兒和這寧國公世子之間有些不同,可如今見薑宥竟然從宜兒的馬車上跳下來,她哪裏能不擔心?

隻是如今見宜兒無恙,而且看起來薑宥與她同乘一車也是她應允了的,這才放了心。她到沒想薑宥和宜兒同乘到底合不合適,她隻知道小姐本就是個有主意的,既是她應允的了,當然就錯不了。

不提綠芙,卻說門板很快便回來了,對薑宥回了話,薑宥上車,再次出發之後,薑宥便道:“那人是巡城司副指揮使段恩的長子段克豐,十足的紈絝公子哥一枚,怎麽,你認識他?”

“段克豐?”宜兒想起初十那天,她在喬府落水,那個從湖心島向她遊來的男子,心裏沒來由的一陣氣悶,道:“這人平時都和什麽人來往?”

薑宥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宜兒看了薑宥一眼,想了想,才將當日落水的細節一一對薑宥道出。

薑宥繃著臉,麵上的神色依舊沒什麽變化,可眼底的戾氣卻越來越重。宜兒見他神色不善,知他是動了怒氣,忙道:“事情都過去了,我原也沒想到還能再遇上這人,今日也是巧了,我……”

薑宥忽然揮拳,一拳砸在了窗框上,直接將窗框上的木條震飛,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騎馬跟在外邊的門板連忙催馬過來,剛叫了聲也“爺”,就聽見薑宥冷著聲音喝道:“滾開。”門板渾身激靈靈的打了個顫,哪裏還敢多說一個字出來?

宜兒見他這個模樣,心裏也有些怵,小聲道:“你別這樣,小心弄傷了自己。”

薑宥道:“還有這樣的事,當初你為何不跟爺說?”

宜兒小聲道:“當初我剛說了我是被人推下水的,你那樣子就像要殺人似的,我哪裏還敢和你說這個?”

薑宥忽地冷笑道:“好得很,這筆賬爺記下了,

爺要是不加倍討回來,還真當爺的人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都敢宵想的了!”

宜兒白了他一眼,道:“也不害臊,誰是你的人?”

薑宥認真的看著宜兒,道:“你記住了,這輩子你隻能是爺的人,而爺也可應承你,這輩子,爺也隻屬於你一個人的!”

如此霸道之極的情話,聽在宜兒的耳裏,卻又甜蜜之極,她臉上抹過一絲紅霞,小聲道:“成天都是一副木麵孔,冷冰冰的,誰稀罕要你啊?”

薑宥卻順勢抓起了宜兒的手,道:“你答應爺,以後無論去哪,濺淚驚心都必須帶在身邊。”

宜兒知道他是有些後怕擔心,心裏也是感動,遂輕輕點了點頭,又道:“聽你的語氣,你知道當日在喬府要害我的人是誰了?”

那個什麽段克豐宜兒之前根本就沒見過,自然也談不上什麽恩怨,段克豐出現在湖心島上,既不是巧合,那就隻能是幫凶了。對朝堂上的局勢宜兒不是很清楚,可是薑宥卻不然,他若是從段克豐身上尋出了什麽線索,那也並不奇怪。

薑宥卻收回了目光,道:“這事你別管了,總之你放心,這些人既然處心積慮的想要謀害爺放在心尖上的人,爺自然不會讓他們失望。”

宜兒跺腳道:“什麽叫我別管了?這是我的事,我怎麽能什麽都不知道呢?”

薑宥不客氣的道:“你知道了又能怎麽樣?爺不妨坦白的告訴你,這後麵的人,別說是你,就是你父親,也動不了。”

“就是皇子王爺又怎麽樣?他們要害我,我總得知道他們到底是誰吧?”

“有爺在,爺不會再讓他們傷害到你的,你信爺,爺絕不會讓他們好過得了的。”

宜兒道:“我說你這人怎麽……我不是要幹什麽,但是他們要害的是我,我是當事人,我總有知情權吧。”

“知情權?爺這裏沒什麽知情權,總之你乖乖的,好好的享受生活就是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自然有爺為你頂著。”

宜兒想了想,道:“那我問你,白馬寺的那幫殺手,是衝著你去的吧?”

薑宥皺眉,不吭聲。

宜兒道:“可是我的丫鬟卻死在白馬寺了。”

薑宥道:“這事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麽,你那丫鬟的仇爺會幫她討回來的。”

宜兒正色道:“我不是要跟你說報仇的事!薑宥,我選擇了你,決定下半輩子要跟你一起渡過,從那一刻起,我們就綁在了一起,你明白麽?白馬寺那些殺手衝著你來的,死的卻是我的丫鬟,我不怪你,因為和你在一起,是我自己的決定。我知道,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會盡全力的護著我的,我也相信,無論到了什麽境地,你都能護我周全的。可是,我既決定要和你在一起,就是決定了要和你一起去麵對所有的事,你什麽都不告訴我,什麽都要獨自去抗,你想過我的感受麽?如果,我隻能和你去享受生活中美好的那一麵,而將齷蹉陰暗的那一麵全部交給你一個人的話,縱使我們能舉案齊眉,薑宥,你可知道,於我來說,

也是一個無法彌補的缺憾!”

很多時候宜兒就在想,跟薑宥說這些是不是有些像是對牛彈琴白費勁,就像現在一樣,宜兒自認是認真加深情的說了這麽一大堆,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千年不變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是聽到了嗤之以鼻呢還是宜兒在這番“表白”的時候他壓根就沒有聽。

待馬車上了蕁東山,進了從雪苑的時候,已是戌時過半了。

天色早暗了下來,山中寧靜祥和,有早蟬的嘶鳴卻越顯山間的靜寂。

雲平長公主顯然沒想到這一晚了薑宥兩人還會上蕁東山來,呀然之餘卻也歡喜,吩咐廚房弄了很精致的一桌席麵上來,其時時辰已晚,雲平長公主是早吃過了晚飯,可她仍上了桌,由薑宥和宜兒陪著再吃了點,還飲下了一杯果酒。

彩籮見長公主高興,也打趣道:“老夫人平時飯用得少,今天到是稀罕,連宵夜都吃上了,還有這果酒,雖說溫和,禦醫也囑咐了,老夫人還是少飲的好,平日裏老夫人記得好,今天可也破戒了。”

雲平長公主就佯嗔道:“你們看看彩籮這蹄子,年紀小小的,卻比我這老太婆還囉嗦,平日裏就把我管的緊,這不準那不準的,今日好不容易尋了個機會偷喝了杯酒,又要被她嘮叨半天了。”

眾人哄笑,雲平長公主卻是興致頗高,又拉著宜兒,讓彩籮和另一個叫蘋兒的丫頭搭了角,四個人打起了馬吊。

這馬吊宜兒還是在北開城的時候才學會的,她本來興趣也不大,哪裏能精得了?到不想雲平長公主和彩籮蘋兒都是個中高手,幾局下來就宜兒一個人直輸。自然了,輸幾個錢宜兒自不會放在心上,隻是她手腳慢,每次都是三人等她出牌,她心裏越急就越發手忙腳亂起來,到最後薑宥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抽了張椅子坐在她的身後,替她抱起膀子來了。

還別說,宜兒都有些奇怪,這薑宥的牌技還不錯,有他在旁指揮,她竟慢慢將之前輸出去的都贏了回來不說,還逐漸開始贏錢了。

終於,在宜兒又胡了一把番數高的牌之後,雲平長公主推了牌,嘟著嘴道:“俗話都說有了媳婦忘了娘,小宥你個皮猴,多久沒過來看過外祖母了,這一上來,敢情就是想要把老婆子的老底都給掏空啊。”

薑宥道:“外祖母這可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老人家的老底別人不知道,孫兒還會不知道麽?再說了,這裏又沒有外人,輸點零花的嚼用給你幹孫女就當是你老人家賞她的了,難不成,您這祖母還真舍得將幹孫女的胭脂錢都給諞了?”

宜兒也笑著道:“孫女知道,祖母是見孫女身上太過寒酸了,這是在變著法兒打賞孫女呢。”

雲平長公主執了宜兒的手,笑著道:“別聽那皮猴胡說八道,祖母這啊是有些乏了,人老了,是比不得你們年輕人精力好,你們自去作耍就是。另外啊,我那暖香閣旁的廂房我讓人收拾了出來,要是困了,就去那裏歇息,那皮猴你就別管他,他自己找得到狗窩休息的。”

宜兒笑著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