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走好。

阿衡眼中滲了淚珠,豆大的,直往下掉——言希,我如果不是怕你為難,如果不是!

言希冷笑——你以前怎麽不怕我為難,一千零九十六日,日日在我身邊,衣食住行,件件周全,怎麽不怕我為難!

你!!

孩子嘴笨,說不過他,被欺負得一愣一愣的,拿袖子蹭眼淚,恰是言希的西裝,心中更惱,拿起西服,往言希身上砸,一把鼻涕一把淚。

西裝外套飛到了言希頭上,言希卻扯下,鼻子喘著粗氣,大眼睛死死瞪著她,吼道——好,她娘的砸得好!咱北方爺們兒度量大著呢,能容你發脾氣。

阿衡恨得牙癢癢,走到言希麵前,拽他腮幫子,拽拽拽,使勁兒,把少年一張俏臉扭曲了個徹底,吸鼻子,也吼——你真煩人,煩死了,比以前還煩人!

小五瞟了一眼——是夠任性的。

言希把阿衡使勁兒圈懷裏,對著小五笑成了個娃娃臉,她不乖,我領回家了,五姐您先走,您走好哈,我們不送了。

小五= =,誰是你五姐……

看著阿衡,在言希懷中像個孩子一般的那個阿衡,卻不自覺笑開了。

整個眉眼都清晰生動了起來,不似平時的霧色不起眼,全然的靈氣。

她感歎,顧飛白竟是這樣沒有眼光的。

忽而想起,杜清講過的舊事,卻又啞然。

興許,顧飛白愛上的恰巧是在言希身邊的這個阿衡呢。

但願他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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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一直在想,擁抱到底是個什麽意義。

她的一生,得到過許多擁抱,親情,友情,愛情,很多很多,好像,終究,累積了,便是個像樣的幸福。

可是,很暖很暖,連心跳都不客氣得像自己的,便隻有,眼前的這一個了。

她無從歸類,隻好稱作——mr yan's.

言先生。

調侃式的說法,壓抑一些細碎的不能聚合的感情。

這一日,大年三十,也是如此。

日後的言先生一擁抱,她便……舍不得拒絕。

她坐在言希的跑車中,看著副駕駛座下的卡通墊凹下去的高跟鞋印,想了想,還是打開了後車門。

言希從視鏡中望她,嘴唇削薄,眉眼溫柔,長大了的模樣,卻忽而,不忍看。總覺得,望不見,摸不著,全世界都可恥地趁著他不在虧欠了他的姑娘,烙上時間的印的。

他打電話,塞耳機,說阿姨,年夜有事,不能歸,明天請罪。

阿衡望著窗外,看呀看,裝作沒有聽到。

三環以內,車行進,甚是擁擠,快不得。

看什麽,行人穿梭。她問,我們要去哪裏。

言希轉方向盤,你的房間還需要休整,今天,先找個地方,把年過了。

阿衡思慮,問他——我們兩個,會嫌清冷嗎。

言希笑,言簡意賅——有你有我,很好。

他把車開進地下車庫,帶阿衡到了cuttingdiomand的前廳。

還好,娛樂家過年也是要供人歡喜的,他們不放年假。

服務生中熟悉言希的不多,上次的小周遭了言希奚落,素質依舊很好,笑語殷勤。

小周說,陸少也在,老爺子頂層設了家宴,言少同這位小姐,是一起要赴宴的嗎?

言希微愣,淡笑,不一起,不用驚動他。給我一個房間,一桌年夜飯,飯後甜點多一些。

阿衡嗬嗬笑。他還記得她喜歡吃甜食。

小周見言希手中空空如也,笑道——言少,您的狗,沒帶?

言希抽*動半邊唇角,心情極好——狗媽來了,再看它,我過敏。

小周納悶,以前天天抱懷裏寵得如珠似寶的也沒見你過敏。

再看阿衡,眼熟,像了什麽人,想想,啊了一聲。

小姐,你識不識得陳晚,現在當紅的model,你長得,很像他。

阿衡搖頭,微笑,說並不認識。

言希打斷二人話題,要笑不笑,小周,煩勞帶路。

小周取房卡,引二人上透明電梯。

緊挨著的另一乘,也上了一眾人,衣冠楚楚,氣質非凡。

阿衡並未注意,隻打量整棟建築,完整的壁畫,不規則材質雕琢的伊甸園,金子,珍珠,瑪瑙,生命樹,善惡樹,環繞的比亞河,栩栩流淌,高頂的吊燈,水晶璀璨,精靈耀眼。

她指著壁畫上漂亮的亞當夏娃,對言希說,真好看,像真人一樣。

言希的全身卻有些僵硬,目光一直盯著另一側的電梯,透明的,一覽無遺。

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

阿衡驚覺,轉了身,言希卻擋了個徹底,把她裹在懷裏,低聲——不要亂動。

他抿了唇,指節發白,一直不作聲,連呼吸,都帶著細微的急促。

阿衡的聲音悶悶的——言希,你怎麽了。

言希看到她耳畔細碎的發,心中柔軟許多,縮緊了雙手,閉上眼,微笑——沒有。就是想,抱抱你。

阿衡伸手,拽他耳朵,言希,男女有別,有別。

言希笑,唇角離她的額頭很近很近,他說,拜托,我從來沒把你當成女人。

阿衡= =,我知道,你抱我的時候,都把我當做弟弟的。

言希嗤笑,軟軟的,香香的,就是我在飛機上抱過的小娃娃的感覺。還弟弟呢,你真抬舉自己。

阿衡板臉,咳,言先生,我覺得我的尊嚴嚴重受損。

言希唇貼近了她的額頭,似有若無的吻,他察覺不到的曖昧,這麽理直氣壯的親昵,煞有介事地輕撫她的頭。

好吧好吧,溫家弟弟,一會兒,批準你多吃一塊蛋糕。

阿衡無力,我覺得我跟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言希挑眉,那有什麽所謂,我覺得我跟你一個世界就夠了。

電梯戛然,另一乘直上頂層,堪堪錯過。

那窺伺一般的黝黑眸子,也消弭一空。

言希鬆開了手,一旁別過臉裝作沒看到的小周這才出聲——言少,到了。

言希冷冷看他,淡聲——陸流問你什麽,不必隱瞞,照實說便是。

他指著阿衡——陸流問起,就說她姓溫名衡,你不用多嘴形容,同誰相象。

言希心中,隱隱對說阿衡同誰相象是不快的,不欲輕毀別人,但是,獨一無二的東西,懷璧心中,卻也是忍不得別人一再比較的。

這是底線。

阿衡衝完熱水澡出來,就看到一桌好菜。

未尋到拖鞋,赤著腳,在羊毛地毯上,沾了水。

發,還未幹。

她笑,言希,我好了,開飯吧。

言希皺眉,從衛生間取出大毛巾,坐到她身旁。

然後,大毛巾覆在阿衡的發上,輕輕揉擦她發根的水。

阿衡笑,轉眼,溫柔看他,很溫柔很溫柔。

言希沒好氣,故意用毛巾遮住她的眼,胡亂一通地擦,一頭亂發。

阿衡嗬嗬笑。

言希,鼻子癢,癢,阿嚏。

言希瞪大眼睛,下次頭發不擦幹就出來,抽你啊。

那我下次一定不擦幹,看你是不是真抽我。

阿衡笑倒在羊毛地毯上。言希抿唇,佯怒,抽,真抽,不抽你,我抽自己。

伸手,把她拉起,親昵地蹭了蹭鼻——總覺得,你變小了。

放在懷中,方才是吃了定心丸的滋味。

阿衡想了想,微笑——是你變老了。

言希揚眉,興許。

他們吃飯,滿桌的精致飯菜,靜悄悄的四周,言希心中愧疚——阿衡,除夕,讓你陪我這樣度過。

阿衡笑,看他——言希,這麽好的天堂。

隻有你舍得給我。

她眼中淚光浮動,溫柔似錦。

言希懂她。把晶瑩透亮的餃子放到她唇邊——我和你一起守歲。

我和你。

一年的結束,一年的開始。誰唱一首歌,有你有我,不說天長地久,不想春光浪費。

阿衡點頭,餃子吃入口中,淚卻落了滿麵。

窗外,白的雪,宣落飛揚,好像這世間原本的色。

很久很久,十二點的鍾聲即將敲響。

二零零三。

鞭炮響起,煙花火樹,極盛極美。

阿衡阿衡,我們許願。

他這樣說,語調真平和,好像,清平樂的歌。

阿衡說,我希望,世界和平台灣回歸祖國大陸亞非拉小朋友吃上白糖糕,這樣,多好。

言希笑,五年前的願望,不算數。

阿衡說,我說什麽,都能實現嗎。

言希笑,我盡量。

阿衡說,讓我掙比世界首富還要多的錢吧。

言希= =,搖頭,這個,沒有。

阿衡說,讓我當世界首富吧。

言希= =,這個,沒有。

阿衡說,讓我嫁給世界首富吧。

這個,也……沒有。

阿衡咳,這個可以有。

言希咬牙,這個,真沒有。

阿衡雙手支臉,笑眯眯,真……任性啊。

好吧,那我許願,明天醒來,我同言希,隻是,做了一個長達兩年的夢。

那時,爸爸活著。

那時,言希阿衡,年少無知,挽住時光,以為一生。

Chapter75

溫母初一早晨起床的時候,照例去給亡夫上香,卻打碎了一隻青釉的花瓶,離供桌咫尺。

心神不寧半天,看亡夫的遺像,有神的眉眼,錯覺著,有一絲責備,心中又沉重了幾分。

她自從丈夫去世,便辭了樂協的工作,每年固定的三場鋼琴演奏會也改為一場,整日在家侍奉公公,甚少出現人前,很是低調。

原先玩得好的各家夫人,開始還常常開導,帶她到各種場子赴宴散心,後來見她心如死灰,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也就漸漸淡了那份心思。反倒常聽自家子女丈夫提起,溫家少年隱已成*人,參股陸氏,拿捏分寸,與當年溫老手腕一般,心中感慨,蘊儀雖然中年喪父,但絕非無福之人。

隻可惜,親生女兒體弱,常年在南方念書養病,母女不能相見,讓人嗟歎。但又所幸,養女思爾漂亮討喜,還能承歡膝下。

而溫老,自獨子去世,益發老態,手頭的工作也卸了許多,像了愛逗鳥的老翁,常常早市提溜著鳥籠,散散步,和同齡人聊聊天,啜了豆汁,才滿意回家。

大年初一,一早,辛達夷還在黑甜香,就被自家老爺子掀了被窩,說是一定要早早去給你溫爺爺溫伯母拜年,他們喜歡小孩子,看見你肯定高興。

辛達夷受不了,我都二十了,什麽小孩子。

但還是惺忪著眼,套衣服。想起什麽,嘟囔,言希肯定也在,我都大半個月沒見他了,也不知道忙些什麽!

辛老爺子拍孫子腦瓜,言家小子不是在處對象,你老實點兒,別杵著一張傻臉,攪人場子。他好不容易安生幾天,娶不著媳婦兒,言老頭都要愁死!

辛達夷切,他還能真娶楚雲,我就不信了,他和阿衡明明……

再說混話!溫家言家都不提了,你一個外人,插什麽嘴。說你傻,你還就沒聰明過,言希為什麽帶對象在溫家晃了一圈,溫家有不高興嗎。看看溫家小子,快成*人精了!

辛達夷癟嘴,吭吭哧哧穿褲子——他們都是我兄弟,爺爺你別說了。

辛老笑罵,算了算了,老子養了個憨小子,他們聰明就聰明著吧,咱們傻有傻福。

辛達夷也笑,爺爺,等過兩年,我工作了,給你帶個孫媳婦,咱們園子裏,一定讓你第一個抱上重孫!

辛老一直有舊疾,天氣稍微不妥,腿腳便不靈便。兒子媳婦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