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尋求她的肯定。

阿衡舔舔幹燥的唇,並不看言希——“明天,要準備,水,喉糖。”

言希輕輕呼吸,大眼睛望著阿衡。

辛達夷看著兩人,覺得氣氛尷尬,乖覺地沒有聒噪。rosemary在一旁隻是笑,眼角的鳳尾流光尖銳。

思莞站在二樓,肘倚著欄杆,笑著開口——“阿衡,再準備些排骨。”

阿衡微笑,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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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六點,rosemary就帶走了言希,說是帶他去做造型,讓阿衡他們直接去選拔會場。

c團包下了市立戲院,大肆宣傳,要將一夜成名的神話進行到底。

阿衡達夷思莞到時,並未尋到言希,隻看到了滿眼烏泱泱的人群,坐得滿滿的。甚至走道上,都布置了塑料座椅。

聽著周圍人的交談,好像是候選人現在已經排了序,分發了號碼牌,現在大家都在後台準備。

阿衡他們估摸著,這麽多人,到了後台,也不一定能看到言希,反而平白給他添了壓力。於是就在前排走道找了位置坐等。

說實話,阿衡並不喜歡男子畫著過分的妝容,如若相貌不夠突出,畫出來效果是驚人的恐怖,好比,眼前的幾位。

場內大家的表情,除了那些選手的親友,蹦起來兀自呐喊,其他人都是青紫不定。

阿衡開始頭疼。她知道言希的好看,卻也擔心,依著這少年狂傲不羈的性子,不知又會畫出什麽前衛的模樣。

場內搖滾重音質震天響,他們幾個坐在前排,思莞達夷被聒得實在受不了,無奈捂住耳朵,而阿衡,隻看著場內繽紛不定的光線,一派沉靜溫和的模樣。

後麵倒也出來了幾位模樣唱功好的,引起滿堂喝彩。

可是,比起言希……

阿衡輕輕歎氣,微閉了雙眸。

結局已經分明。

她隻能如此了嗎?

著實……讓人不甘心。

再睜開眼,舞台上,已經站定那個少年。

場下一片歡呼,喧囂至極,她卻雙手交疊緊緊貼了膝蓋,擯棄了紛揚,耳畔一片清明。

言希站在了一隅安靜的角落,眉眼早已不是平日的樣子,畫得妖媚而華麗。

分明是阿衡記得的演唱會上ice的模樣,熟悉清晰,驚心動魄。

火紅的披風,纖瘦的身姿,純白的襯衣,解去的三顆紐扣,晶瑩白皙的皮膚。

梳向後的一根根小辮子,火色的絲帶,漆黑的發,幹淨無塵的眸。

連微風吹起時,襯衣下擺的弧度……都一樣。

阿衡胃有些絞痛,手心已經被汗濕透。

她記得言希對她說,ice早在98年初,便因為壓力太大,而從十三層公寓跳樓自殺。並非不想去

日本看他的演唱會,隻是那美人早已隨風而逝,魂夢兩散。

她記得,幼時,鄰居的老人說,男生女相,無福無壽,最是紅顏命薄。

她記得,言爺爺臨行前,老淚橫流,讓她無論如何,要保住言希。

她不懂,什麽都不懂,隻選擇相信了所有的流言流傳,卻因為言希的渴望,而裹足不前。

可,驀地,燈光熄了,全場嘩然。

再亮起時,隻照著舞台正中央,四周一片黑暗。

那裏站了另一個少年,畫著煙熏妝,美貌魅人。

是rosemary!

他打了響指,音樂響起,是言希練習了千百遍的ice的成名曲——《fleetingtime》。

流年。

少年磁性而帶著強大爆發力的聲音在舞台響起時,滿場的震撼,已經難以言喻。

陳倦拿著麥克風,聲線華麗而張揚,是搖滾真正完美的樣子。

他嘲笑著,望向舞台角落裏陰影裏站著的那個少年。

阿衡盯著言希站著的角落,盯著黑暗中的那道黑影,看著黑暗中的那雙大眼睛,慢慢變得黯淡,慢慢消失了光芒。

明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陳倦身上,明明所有人都已忘卻黑暗中那一抹的存在,阿衡卻看到了他慌張無措,甚至到悲傷憤怒的靈魂。

他站得筆直,那麽美麗,卻沒有人再望一眼,再也沒有。

阿衡覺得自己的血液在逆流,她有些困難的站起來,緊緊攥住了身下的塑料座椅,耳畔轟鳴,一步步向前走去。

多麽奇怪的幻覺,這麽大的世界,這麽喧擾的人群,卻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阿衡,你要去哪裏?”思莞擔心的聲音,被人群淹沒。

她從一側,走上了舞台,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把手中的座椅砸向陳倦。

她覺得自己,想要殺死他。

當音樂戛然,當所有人鴉雀無聲,她伸出手,用力地抓住了舞台角落裏的那個少年。

“言希,回家。”

少年站在黑暗中,看著她,來不及收起的是眸中模糊的疏離和淺淡涼薄的桃色。

驀地,他笑了,姿態柔軟地由她牽著手,抬頭時,眼底卻是一片,小心翼翼的冷漠和尖銳。

她回望著他的目光,一點點傷心憤怒起來,有些珍惜的東西揣在胸口,踉踉蹌蹌,找不到呼吸的出口。

抓住言希的手,不再看他一眼,隻是向前一直跑。

腦中,當時,隻回旋著一個念頭。

回家,快些回家,她要帶言希回家。

可,當到了家,阿衡的動作卻隻餘下一片機械。

直接把言希帶到了浴室,打開了淋浴,拿起灑頭,用手心試著溫度。

冷的,熱的,溫的。

“阿衡,你在做什麽?”言希一笑,麵上,是比平時還要明澈十分的美麗。

“閉上眼。”阿衡麵無表情。

噢。言希乖乖地閉上眼。

她拿著毛巾,輕輕地沾了水,擦拭他麵上精心雕琢過的妝容。

“疼。”言希開口,撅嘴。

“忍著。”阿衡冷著臉,麵容帶著怒氣,手上的動作卻更加輕柔。

眉,眼,鼻子,嘴巴,緩緩地呈現出本真。

她擦拭到少年的額角,直到望見平日熟悉的那一撮有些稚氣的絨毛,呼吸的紊亂才稍稍緩解。

過了許久,阿衡複又開了口——“低頭。”

言希乖乖低了頭,阿衡皺眉,一點點解開少年頭上的火色絲帶。

“不好看麽?”言希開口,開玩笑的語氣。

阿衡卻不做聲,望著自己滿手的發膠和發卡,靜靜地,用水濕了少年的黑發,取了洗發膏,輕輕

用手心揉著,揉了許久,衝幹淨了,柔軟的黑發上,依舊是發膠的味道。

難聞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第二次,第三次,依舊是去不掉的似乎帶著印記的味道。

浴室裏,安靜地隻剩下緩緩的水流聲。

驀地,一聲巨響,那女孩扔了手中的噴頭。

“到底哪裏好看了?!一個男孩子不好好地做你的爺們兒,學什麽小姑娘,紮什麽辮子,醜死了,難看死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麽醜這麽難看的人!”阿衡吼著,顫抖著,聲音很大,大到近乎失控,全然不是平日的溫吞和費力。

“知道了。”言希看著她,低頭,垂眸,沉默起來。

半晌,她沙啞著嗓音,清晰質問——“你知道什麽?!”

他抬起頭,狼狽著,想要開口,卻發現,那女孩,已然,皺著麵孔,隱忍著發紅的眼眶中的晶瑩。

他看著她,把頭小心翼翼地抵在她的頸間,安靜依賴的姿態,像個孩子一般,帶著無措——“對不起。”

濕漉漉的發,水滴安靜地掉落。

阿衡輕輕推開了他,背過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卻因為巨大的壓抑,眼淚滾燙掉落。

“言希,在你學會不去猜忌溫衡之前,不要,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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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清晨六點鍾。

這個時候,會是誰?

阿衡拿著電話,開口——“哪位?”

對方笑——“我,陳倦。”

阿衡冷了音調——“有事?”

“我還以為你會感謝我。沒想到……實在太傷同桌情誼了。”陳倦聲音帶著磁性和戲謔。

“你哪裏來的,自以為是?”阿衡聲音冰冷刺骨。

“難道不是嗎,我取代了言希的演唱,沒有把他推向ice的前塵,我想你不會看不出言希和ice性格中黑暗叛逆的部分有多麽相似。”陳倦語氣篤定。

“你一直恨言希,是嗎?”阿衡深吸一口氣,冷靜開口。

“如果你是我,如果你迷戀得無可自拔的人深深地愛著言希,你會怎麽做?”對方依舊笑,像老友聊天的輕鬆。

“所以,就報複言希?”她的語氣變得益發冷硬。

對方輕笑——“起初我是這麽想的,可是,突然覺得累了,發覺事情不是我想象的如此,就想要停手了。”

“後來的,你都看到了,雖然言希未稱心如意,但我,沒做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他覺得自己再理直氣壯不過。

“畢竟,我沒給言希造成任何實質的傷害,對嗎?”

隻是,卻遭到差點毀容的待遇,實在,讓人鬱悶。

阿衡那一日的衝動,完全超出他的預想,這女孩一向理智,雖然比起那人的冷清睿智有所不及,

但是,至少比起思莞,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聰慧通透。

至今,他還不知,阿衡那一日到底為何惱成那幅模樣,爆發的神情,像是欲殺其而後快。

連溫思莞都未如此,究竟是他猜得過淺,還是她藏得太深。

電話彼端卻一直是沉默冰冷,陳倦聽得到那一端那人的呼吸,湧動的壓抑的,分明是……陰暗中隱藏的無法見光的憤怒。

過了許久,她開了口,驚雷一般,炸在頭頂,這少年握著話筒,無法動彈,無法言愈的……震撼。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聽阿衡說髒話。

“你***知不知道,言希最怕的不是像那什麽狗屁ice一樣長埋地下,而是,被全世界拋棄!”32

Chapter32

那一日,有個少年風風火火地跑到了言家。

“美人兒,咱不生氣哈!老子已經替你揍了陳倦,丫個拆人牆角的死人妖!”穿著黑t的俊朗黑少年,表情嚴肅,對著沙發上靜默的那一個,慷慨陳詞。

言希抬頭,撲哧一聲,噴了——“是你打了人,還是人打了你?”

這傻孩子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腫了起來,脖子還有許多道清晰的血痕,像個調色盤。

達夷抓著黑發,傻笑——“嘿嘿,你甭管這個,反正知道老子幫你報了仇,就成了!”

言希凝視著少年的麵孔,幹淨正直,一望見底,片刻,琢磨著,笑了。

“達夷,你說,這個世界,是像你的人比較多,還是像我的多一些?”

少年愣了,皺著眉,思索,坦誠——“要是說臉,長成你丫這樣的還真難找;要論個性,像您老這樣變態霸道愛欺負人的就更不多了。”

“媽的!”言希笑,手中的抱枕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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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家門前有一顆榕樹,是言希過兩歲生日時,言老親自為孫子栽的。長了十數個年頭,一直十分茂盛,近幾年,老人對軍中的事物漸漸放了權,在家中,閑著無事,就找人在榕樹下砌了一個石棋盤,黃昏時,常常同一幫老夥計老戰友殺得難分難解。阿衡之前放學回家時,就碰到過許多次。

她喜歡那些老人們下棋時的眼神,那是睿智,桀驁和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