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雪地裏。

辛達夷急了,爺爺,您幹什麽。

奪了老爺子的拐杖,扔到了一旁,抱著陳倦,就往醫院跑。

辛老眼中爆著紅絲,氣得渾身顫抖,喘粗氣,辛達夷,我跟你說,如果你今天跟這個男人走,這輩子你就不是我孫子!

辛達夷打小倔脾氣,也咬牙了,不是就不是!你從來就沒有瞧得起我的時候,做你孫子,我也做夠了!

他想,這一次,別說言希阿衡一塊兒勸,就是加上陸流溫思莞,他也不回家了!

卻沒有,再回一次頭,看看已經氣得在門畔昏倒的辛老。

等到陳倦打過針,辛達夷卻接到爺爺護理小趙的電話,說辛老正在搶救。

辛達夷接到電話的時間,是淩晨兩點三分。

辛老過世的時間,是兩點十分。

當時,他還在路上。

好了,再也不用做爺孫倆了。

辛達夷跪在病房哭得血好像要從嗓子眼兒出來。

摸著辛老的手,已經開始涼了。

他養了一輩子,就養出這樣一個好孫子來。

達夷撕心裂肺,天都沒了。

爺爺,爺爺,爺爺!!!!

總是握著他的手,不管工作怎麽忙,總是牽著他的手上幼兒園,上小學的有著一雙長著厚厚繭子的手的爺爺,在公園給他用小草編過帽子,給他講越南自衛反擊戰的故事,在別人都說辛達夷你比你兄弟怎麽醜這麽多的時候,噴著唾沫星子罵滾你娘的我孫子長得最好看言家溫家陸家的算個屁。

他沒有爸爸媽媽,隻有爺爺。

爺爺等於爸爸媽媽,不,比存在著或者已逝去的任何人都親。

辛達夷大病一場,沒了半條命。

言老聽說老友亡故,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乘著飛機回來的時候,在靈堂,看到好友的遺照,看到陪著達夷三天三夜熬夜沒吃沒睡的言希,氣到極處,當著眾多言黨辛派人的麵,狠狠扇了孫子一巴掌,他說,小畜生,是不是你教壞的達夷,下一步,是不是把我氣死才算如意!!!

眼神,隨即又陰狠地瞪了陸氏爺孫一眼。陸氏和言黨,劍弩拔張,一觸即發。

言老身後,一直陪著張參謀父子,張若則是唇角微妙,帶著笑意,冷冷看著言希。

言希身後站著阿衡,阿衡說,言爺爺,您這是做什麽。

言老看著阿衡的眼睛,高深莫測,像一盆冰水,澆在阿衡身上,他說,阿衡,跟你沒有關係。

溫老卻目光大定,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幾人祭奠了好友,一陣痛哭。

幫襯達夷過了辛老五七,言老拿出一張護照,扔給言希,說跟我走,回美國。

言希搖頭,很認真說,我想要,和阿衡在一起。

言老卻失望透頂,他說,你還要,拿阿衡做幌子嗎。

他說,言希,我培養你一輩子,想著你秉性聰慧,想讓你接我的攤子,可是,你為了一個男人,太讓我失望了。

言希眼睛澄澈,他說,我想和阿衡在一起,跟陸流沒有關係。

言老聽信了一眾老部下的話和滿京城上流圈子的風言風語,言希一人之力,不可能敵過泱泱之口,所謂,人言可畏。

言老看到孫子的耳朵,歎了口氣,小希,不要再做狼來了的孩子了。即使是阿衡,你看溫老三的態度,擺明不想把孫女嫁給你,你跟爺爺回去吧,啊?爺爺給你找個好醫生瞧瞧耳疾。

言希搖頭,說,我要跟阿衡在一起,我要娶她,我想有個家。

言老卻狠下心腸,沉聲,言希,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跟我走;二是,和言家斷絕一切關係。

他隻當孫子欺騙,斷不能允許他和一個男人在一起,讓言家貽笑大方。

他培養這麽多年的繼承人,不是一個戲子。

言希看著天,忽然笑了,如果沒有三,我選二,我想有個家。

不再孤獨,不再寂寞,不再被辜負,不再被拋棄,有保護自己和可以保護的人。

言老拂袖,搭飛機離去,隨之,凍結了言希的所有信用卡。

高高在上的言家,和言希再沒有關係。

阿衡返校的時候,和祖父詳談一整夜,第二天,家人問起,溫老抱著鳥籠子,充耳不聞。

阿衡的考試成績,全院第一,拿到了去法國留學的資格。

她問,能不能帶家屬。

院領導說,可以,但必須自費。

阿衡打電話說,我在h城等你。等你,嗯,三天,到上飛機的最後一秒。

言希微笑,那笑容真美,像個孩子。他說,好。

第一日,達夷出了事。被下了單子,說公司偷稅漏稅,高達千萬。

辛老屍骨未寒,達夷卻被帶到了監獄。

言希問他,是不是有這麽回事。

達夷搖頭,說賬務,一直都是陳倦在管。

找到那朵玫瑰花兒的時候,正與陸流談笑風生。

言希知道,發生了什麽。他覺得荒謬,你和陸流是一夥的嗎,你跟達夷的感情是假的麽。

陸流微笑,勝利者,總有一種高姿態。

陳倦低著眼睛,聲音苦澀,說是,我是,你知道,我一直喜歡,陸流。

言希大笑,說這一招真妙。連辛爺爺也在你們的計劃之內吧。瓦解了辛家,而言家因為我這個汙點聲名狼藉,獨剩陸家巋然不動,真妙,真妙。

陸流眯著眼,說言希,我說過,我不會給別人作嫁衣。

言希卻抬起陳倦的下巴,居高臨下,目光冰寒,咬牙切齒,陳倦,你耳朵跟我一樣,也聾了嗎。聽見了嗎,為了這種人,你害了朝夕相伴八年的辛達夷。

陸流淡淡掃了陳倦一眼。

陳倦病還未好,猛咳起來,是,辛達夷算什麽東西,他死了跟我有什麽關係。

手卻是掐著桌角,穩住身形。

言希問,陸流,你想要什麽。

陸流微笑,反問,言希,你現在,還有什麽,讓我瞧上眼的東西嗎。你踐踏了自己的靈魂,把我耗盡半輩子養出來的靈魂裝了別人,已經毫無用處。而溫衡,我小瞧了這個女人,她毀了我的心血。她不是說,她想和你在一起嗎,我偏偏不讓你們在一起。

言希眼睛明亮,大笑出來,陸流,你什麽時候腦子變笨了,隻能想出這種八流的電視劇情。不就是溫衡麽,溫衡算什麽。

他打電話,當著陸流的麵,目光灼灼,背脊高貴,說溫衡,你走吧,我喜歡的是陸流,不要再回來,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改變主意了,不和你一起出國了。

阿衡沉默,半晌,隻有呼吸。

她說,知道了。

掐斷了電話。

還有兩天。離她上飛機最後一秒還有兩天。

第二日,辛達夷的一千萬補齊,撤了案,檢察院不再提起公訴。

陳倦消失。不知去了哪裏。建築公司,全部資產,也隨之不翼而飛。

第三日,辛達夷平安出獄。言希帶著他吃了一頓烤肉,兄弟倆兜裏的錢,加起來,不足百元。

吃完烤肉,所謂紈絝,灰飛煙滅。

言希語氣很溫柔,抵得過達夷與他相識的二十五年。

他拍拍他的肩,達夷,我得去見阿衡了,你好好活。

達夷狐疑,說你怕陸流對阿衡……

言希微笑,他說我不怕。我想和阿衡在一起,我想要個家。

他說,你好好活著。

他開著紅色的跑車,上了高速。

一八十碼的速度,鬆開了穿著白色襯衣的手。

他微笑著,如此從容。

車像火色的鳳凰一般,高高遠遠地飛翔著。

他要看到阿衡,為他曾經唱著山歌的阿衡。

那首歌,怎麽唱的來著。

人若有知……配百年。

人若有知配百年。

遠方,駛來了什麽,他閉上了眼睛,嘴角的一抹微笑,像極了絢爛的初開的桃花。

血色猩紅,扭曲了空間,打散在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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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阿衡一直貼在胸口戴著的言希送的戒指,他一直以為她丟了的戒指,斷了線。

她望了他們共同存在的國土,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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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1

1982年,中國首都,言希在夏季出生,當時,還沒有溫衡。

1984年,言希一歲半的時候,溫媽媽逗著他,小希,你很快會有一個弟弟了,高興麽。言希用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溫媽媽的肚子,說妹妹,妹妹。

1987年,言希六歲的時候,擁有了一架模擬的飛機玩具,當時,價值,三萬;四歲的溫衡蹲在烏水鎮的溪水旁,用小棍兒好奇地撥了撥快死的毛毛蟲,被一群頑皮的孩子推倒在地,拍著手罵“野孩子”。

第一次在宴會上,遇見陸流。陸流問他你長大了想幹什麽,他想了想,認真地說,我爺爺讓我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娶我的新娘子。一旁的林若梅看了言老一眼,抱起他,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小希好可愛,做阿姨的幹兒子好不好。言希臉很紅,眼睛亮晶晶的;當時,阿衡第一次給弟弟熬藥,小手上都是水泡。

1997年,言希在烈火中,含著眼淚拚命往外爬的時候,忽然想起漫長歲月中早已忘記的新娘子,要是,真有這樣一個等著他的人,該有多好;當時,阿衡考了奧數第一,可是,看著弟弟碗中的紅燒肉,依舊會垂涎,要是,能一日三餐都有肉該有多好。

1998年,言希在學著拉小提琴,樓下有溫思莞的嘲笑,他潑了一盆水,隱約,好像看到,他身旁有一個模糊的身影;那時,阿衡第一次遇見言希。

1999年,言希帶著溫衡回到了烏水,是他很久以前小小許下諾言要來迎娶新娘的地方,他的小新娘在他身邊,乖巧地吃著白糖糕,他第一次,看著她,唇角有了溫暖的笑意;溫衡和言希熟悉了起來,爺爺把她安排在他的身邊,放心地出了國。而她,第一次有了回家的感覺。總是,有人在她身邊。總是。

2000年,言希到了維也納,林若梅問你是不是很在乎溫衡,他說溫衡算什麽,可是,她卻拿出一副相集,說所以,我把這些寄給溫衡也沒什麽,對不對;阿衡在家裏等了許久,卻等到了手中握著門牌的瘋了的言希。

2001年,言希努力了很久,戰勝了匹諾曹,又重新看到了他的阿衡,他第一次,看到她,心的跳動都會比平常快半拍,砰砰的聲音,c調起,a調落,不倫不類;溫衡感冒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溫衡啊溫衡,你是有多愛他。

2001年夏,陸流出現,要帶他去美國徹查身體,他想,順便和爺爺說一聲,選個良辰吉日,娶了阿衡好不好。溫叔叔的死訊傳來的時候,他飛回國,躲在角落,阿衡抓著別人父親的棺木,滿手是血,他跟在她的身後,她卻沒有轉身,看到他的懷抱;那時,阿衡第一次遇到顧飛白。

2003年,他做了許久的djyan,每次都會說,我是言希,言希的言,言希的希,請……不要忘記;她卡在電梯中,哭著說,言希,我想你。

2003年夏,言希的耳朵益發不中用了,他想,他快要聽不到阿衡的聲音了,於是,辭掉了電台的工作,陪在她的身邊。他對她說,你想要什麽,還想要什麽,告訴我;那一年,溫衡說我喜歡你,言希。

2004年,言希的耳朵已經微弱到聽不到阿衡的呼喚,她愛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喊著言希,方方正正,含蓄而充滿愛意,他的心忽然很疼,說,阿衡,我們分手吧;那一年,阿衡得到了親人的愛,得到了朋友的愛,得到了一切,得到了她白日做夢都不敢想的東西,卻失去了言希。

2006年,他們和好,卻遭到所有人的反對,他們對他說,言希,你是個聾子。阿衡說,我們一起去法國,我等著你。他卻因為不想再受陸流時時刻刻因為阿衡帶給他的威脅,放開她的翅膀,在車中自殺;阿衡沒有等到言希,去了法國。

2007年,他撿回了一條命,卻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