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對,不該這麽問。我是說,如果給你個有缺陷的豬,你願意養嗎。

吃得多嗎。

多。

有膘嗎。

應該……沒。

鬧人嗎。

鬧。

脾氣好嗎。

惡劣之極。

我養它我有毛病啊。

哦……也是,都正常人,有毛病,才要它。

孫鵬若有所思,笑笑,抬腳,剛要離去,忽而,想起什麽,轉身,對著阿衡——等有一天,我送溫姑娘一件大禮,你即使不喜歡,也一定不要放棄。

繼而,遠去,背骨如梅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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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時間,過完元宵節,再有兩天就要開學。

溫母給阿衡雲在提前訂了飛機票。

阿衡趁著開春,天氣漸暖,從花市買了一袋種子,忙碌了些夜晚,才種齊。央了園子裏剪枝的老園丁,讓他閑時照看,可憐種子抽條熬不過時,賞它們一口水喝,活不活,看命。

老園丁笑了,嗓門大——姑娘,那裏麵一年前就不住人啦!

阿衡也笑——我知道。

老園丁愛花,阿衡給他買了幾盆玉蘭做人情,說麻煩您了,我得空了,就回來。

思莞被媽媽逼得緊,處了個女朋友,長得很漂亮,意外地,眉眼跟思爾有些相似,隻是靦腆得很,見人沒話,也不愛笑。

溫母卻把這準媳婦當個寶,整天兜懷裏寶啊乖的叫著,看這姑娘的眼神,甚是慈愛,跟看救命稻草似的。

思莞對女朋友也很滿意,當著倆妹妹的麵就敢膩歪,把倆妹妹惡心得雞皮疙瘩起一地。

唯一美中不足,家世一般,溫老皺眉頭表示不滿,可惜,一票對四票,小輩不買賬,敗下陣,隻得由他們去。

阿衡雲在收拾好行李,第二天要搭乘飛機,思莞思爾一合計,說走吧,咱們出去玩通宵吃飯唱k,你們這一走,保不準,半年見不了一麵。

思莞打電話約了達夷陳倦,這兩位最近建築公司開得風生水起,瞞著辛老,小日子蜜裏調油。

結果,等了老半天,酒過三巡,卻是陳倦一人來的,他支支吾吾,說達夷有事。

思莞喝了幾杯酒,有些醉,說辛達夷架子大了,我也請不動了不是。

陳倦幹笑,真有事兒,脫不開身,我自罰三杯,代他給你,啊,還有阿衡雲在賠罪。

說完,倒了滿滿的三杯,穩當喝完,五官含笑,望著眾人,甚是明媚。

思莞不好說什麽,添了座位,又點了酒菜,請陳倦入席。

陳倦坐在了阿衡旁邊,心中思量,雖然認識思莞最早,卻和阿衡最親密。

大家在飯桌上說說笑笑,陳倦本來就是個心思巧銳的人,連講了幾個笑話,然後,大家笑得死去活來。

思莞死去活來。

思爾死去活來。

阿衡死去活來。

雲在窩阿衡懷裏死去活來。

陳倦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想起了某些熟悉的場景,然後感歎,不久換了個演員嗎,老娘還怎麽就看不下去了呢。

麵上卻是依舊的明媚笑容,不見半分遲疑。心裏,總想著,辛達夷你他媽回去也得摟我,老娘也要笑得死去活來==。

服務員兒上了一盤番茄燉排骨,思莞坐阿衡對角線,慌忙招呼服務員放自己一側,有些尷尬地看著阿衡。

阿衡詫異,心裏卻好笑,站起身,撿了一塊最大的排骨,放入口中,咀嚼。

肉軟湯鮮。

嗯,很好吃。

大家懸著的心放回了原處。雲在微笑——怎麽了,我點的排骨有問題嗎。

眾人連呼沒問題,阿衡笑笑,給雲在撈了幾塊排骨,說你多吃點兒,別回去又鬧著沒吃飽。

他們打的去ktv,思莞思爾一輛車,阿衡雲在陳倦一輛。

陳倦坐在副駕駛座,走到半路,接了一個電話,隨著風聲,斷斷續續的,阿衡聽著,隻是模糊,像對達夷的語氣。

嗯……他們沒生你氣……你照顧好他就行了……什麽……藥過期了……哦……我知道了……我現在買新的給你送過去……

陳倦轉頭,抱歉,看著兩人,說咱們去ktv之前恐怕要拐個彎,我得買個藥。

阿衡問怎麽了,是不是達夷生病了。

陳倦笑得臉僵,沒,一個朋友,發燒兩天了,一直沒退燒,家裏又沒人,所以達夷去照看下。

阿衡雲在點頭,陳倦讓司機走到國營藥房,下車時阿衡跟著也下來了,幫他選藥。

她說,大夫,環丙沙星,頭孢氨片,一樣三天的量,布洛芬,三粒,嗯,不要片劑,要膠囊。

付了錢,阿衡把裝藥的塑料袋遞給陳倦,低頭,指著藥叮囑——環丙頭孢是消炎的,每天要在三

餐後半個小時之後吃,布洛芬,不是片劑,不苦,一天一粒,退燒之後,就不要再讓……他吃了。

陳倦點頭,笑得比哭難受,說我知道,我記住了。

阿衡抬頭,本來笑得溫和的麵孔卻有些詫異,你眼怎麽紅了。

陳倦卻扭臉,不看她,小姑奶奶,你沒看,夜晚風大,迷眼。

她頷首,說我們等著你。環顧四周,是一個高檔住宅區,說,是這兒吧,你快去快回。

她轉身,擋著風,朝車上走。

他步子飛快,走到哪裏,終於忍不住,眼淚落了滿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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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五年二月,溫衡雲在飛回h市。

三月,紈絝言龍子,出席陸氏新年度春裝發表會,與陸氏孫同起同坐,言笑耳語,關係親密,眾人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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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3

大四,少了許多公共課,晚上,總是很無聊。寢室眾人愛逛街,阿衡喜靜,一個人跑操場。

一圈,兩圈,三圈……

四百米的標準環形,春季的夜,大開的四角明燈,連草的搖擺都能看清。

有些東西,悶在心裏,時間長了,原來不會成患,隻會,蒸發。

跑完,大字,整個人趴在草地上。旁邊很多戀人愛看星星看月亮,親愛的好美好美。她卻低頭望著草叢中的蟈蟈,捉幾隻,用青草穿好,送給在在。

我逮的,借給你玩,不要總悶在家裏。

她用手揉著他的發,再也沒有的溫柔。

那個少年,用手捏著蟈蟈,溫和笑著。

她看他,總是像在照鏡子。表情,語氣,姿態,秉性,都如出一轍,波瀾不驚,如同一杯溫水。

想起自己來雲在公寓的目的,拿出一疊宣紙,遞給他。

雲在愣,問這是什麽。

阿衡說,上麵是我摹筆的一些佛偈,基本的楷體,你拿著練練字。這麽大的孩子了,字寫得不像話,我和阿爸小時候慣你,你說不愛練字就不練,結果,這個字……

她翻翻他做的筆記,字跡潦草閑散,鬼畫符似的。阿衡皺眉,好笑又無奈。

雲在拿起宣紙,厚厚一遝,清新工整,一筆一畫,正適合練字。

他遲疑,問她,就為了讓我練字?

阿衡想了想,微笑,順便,磨磨性子,你還小,思想有些偏差,練字修身養性,大有裨益。

這話,不可謂不含蓄。

但是,阿衡心中已經隱隱有憂患。前些日子,她問在在,思爾怎麽樣,心中可有好感。結果,這少年卻說,溫思爾眼太大,個子太低,唇不夠薄,眉毛不像遠山。

她聽了,皺皺眉,卻沒說什麽,連夜趕了一些字,送了過來。

雲在是個極聰明的孩子,看著字帖,隻笑,溫和說,我會好好練的,阿姐。

寢室小五過生日,垂涎美色,除了寢室的人,還順道請了雲在。美其名,你弟弟就是我弟弟,當然如果你願意讓他當我男人我也不介意。

四五月的天,大家圍在一起吃蛋糕,小五是壽星,囂張得不行,灌了大家很多酒,白的啤的,連阿衡這樣好酒量的,都有些頭暈眼花。

雲在身體不好,忌喝酒,該他喝的,阿衡一律含笑擋完。

小五喝醉了,癡癡摸著阿衡的臉,撅嘴,這樣的姐姐上哪找,我也想要。

雲在彎彎眼,我情願你是我姐。

小五眼睛亮晶晶的,瞅瞅孩子,嘴多甜,多會說話,好,再喝一杯!

又遞過滿滿一杯白酒。

雲在依舊笑,阿衡無奈,抽搐,接過酒,低頭喝完。

最後,散場,208寢室的人基本都醉了,小五醉得最厲害,站不穩了,卻抱著阿衡,直親孩子臉頰,說我們阿衡,一定要幸福來著。

阿衡笑,臉紅撲撲的,點頭嗯。

小五指著她,晚上不許偷哭,知道不。

阿衡笑,臉依舊紅撲撲的,我什麽時候偷哭了。

小五撇嘴,每天床都在顫,枕頭都濕了,以為我們是傻子啊。

無影清醒了一些,拽著小五,胡說什麽呢。

然後,對雲在說,你陪你姐逛會兒,散散酒,我們先帶小五回去睡覺。

雲在點頭,阿衡喝得不少,醉了還是不太愛說話的樣子,隻咧著小嘴笑嗬嗬地向大家揮手。

他伸指,牽她的手,她沒有拒絕,指著霓虹燈,說在在在在,咱們小時候哪有這麽好看的東西哇^_^

他笑著說是啊是啊,溫柔秀雅,滑落,伸指,十指相扣。

與她。

阿衡低頭,看到兩人的手,嗬嗬用另一隻手捏雲在的臉頰,再讓你牽最後一次,雲在,你長大了,不能再像個小孩子了,知道嗎你。

他點頭,嗯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小時候沒有偷吃白糖糕,我知道你寫大字時沒有偷懶,我知道你沒有打碎阿爸的硯台,我知道你沒有偷偷羨慕我碗裏的五花肉,我知道你早就長大了,我都知道。

他說,雲衡,我知道的,你又還記得多少呢。

阿衡嗬嗬笑,我記得,我們在在可厲害了,把提親的隔壁李阿哥,用藥罐給砸走了。

雲在笑,你記錯了,不是藥罐,是藥爐。

阿衡仰著小臉,望天,胡說,我明明記得是藥罐。

雲在歎氣,你確實記錯了。因為那個藥爐是你平時給我熬藥用的。

阿衡摸鼻子,我說怎麽不對勁,藥罐這麽脆,怎麽當時沒砸碎,原來是記錯了。

雲在笑了笑,握緊她的手,卻沒有說話。

他記得清楚地,何止這一件。

鄰居惡意的風言風語,父母無意的說漏嘴,他早就清楚,所謂阿衡,從不是他的親姐姐。

自己活不長,十三歲的時候已經像個耄耋老者,每一天隻有兩三個小時的光景醒來,其餘大半,都在她懷中沉睡。

即使少年時,有什麽懵懂的心思,也都被病痛耗得消失殆盡。

有人上門提親,說要娶阿衡,隻拿了一吊豬肉和一萬塊錢,說用這錢,給他看病。他當時五內俱焚,病者哀思,一痛,貧者賣姊,二痛,喜歡一個人卻沒有資格喜歡,更是痛上加痛,那時,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滾下了床,爬到給他保命用的藥爐麵前,用盡所有的力氣,砸向那人,想著,死了,一了百了。

過了幾天,卻來了一輛車,一個人。然後,連他的阿衡也帶走。

他在醫院,因為賣姐的屈辱,總是想不出,活著死了,又有多大的區別。醫生對他說,手術做不好,會喪命,他卻高興了。生死關頭,阿衡總會來看他的。見她一麵,死了,似乎也沒什麽可了。

可是,她卻不肯來。她的母親說,阿衡外麵求學,諸多不便。阿媽急了,連名帶姓,不知自己說錯話,橫下心一句,能不能讓雲衡接電話。

對方卻說,阿衡姓溫。你們,想要多少錢,不要再糾纏了。

阿衡姓溫。

想要多少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