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盡的黑暗。

有水滴聲點點回響的長廊。

盎長潮濕,沒有盡頭,沒有光亮。

秦休覺得自己就在這長廊裏麻木地走著,頭很沉,全身如墜冰窖般寒冷,喉嚨裏幹得像要冒火一樣,手腳發軟使不出一點氣力。

“少遊……”

“爹……”

“孽徒……”

“秦大夫……”

……

很多人的臉從長廊兩邊一晃而過,小痕的、墨涵的、師傅的……那些模糊了的稱謂,模糊了的麵孔再次出現,或笑或怒或包容,以一種他快要遺忘的熟悉姿態蠱惑著他。

混沌裏伸了手出去,全都想要抓住,卻猛然抓了個空。

所有想要珍惜想要眷念的東西一瞬間消失無蹤,黑暗裏一點亮光燃起,略低的聲音帶了無盡的仇恨冷酷叫他過往的名字。

“慕少遊。”

亮光裏顯現出來的,是沈千揚的臉,明晰的五官,冰寒的眼。

轟地一聲,心底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

虛幻的種種皆已散去。

感覺有誰拿了濕巾子慢慢擦拭他額頭,秦休緩緩睜開眼來,看到的是江南姑娘小沅秀麗的臉龐。視線再往後移,躍入眼簾的,則是神色陰寒的沈千揚。

將視線從沈千揚身上撤回來,再度看向麵前的小沅,秦休問道:“小沅,你怎麽在這?”

而這一開口,秦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嗓子眼裏像火燒一樣,辣辣地疼。明明是盛夏酷暑天,他卻覺得冷,寒氣嗖嗖地直往骨頭縫裏侵。一背的冷汗,連帶著身子也軟得不像話,手指隨意抬一下都顯得費力萬分。

就像是被人拆了全身骨節,挨著敲打過一遍以後,再重新拚起來。

這感覺,像是發了燒。

從身上的不適,聯想到昨日裏那場近乎瘋狂的歡愛,秦休臉色瞬間青了下來。

男子間的□□,處理不當本就容易生病,他身上帶著傷,昨天一整天又是滴水未沾,再加上沈千揚的不知饜足……會病是太正常的事。

隻是這一病,他就更處於劣勢。

拖一副病怏怏的身子,隻怕更被沈千揚欺壓得厲害。

而且讓小痕看了他這副樣子,該如何解釋?

那孩子小事上精明得厲害……

想著秦痕,秦休才稍稍自沉思中回神,卻見床邊的小沅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似完全沒將他剛才的問話聽進去。於是他又問了一遍:“小沅,你怎麽會在這裏,小痕呢?”

既然沈千揚已答應將小痕送回青陽穀,那麽小沅這姑娘也該在那邊照顧小痕才是,怎麽會出現在這。

可平日裏模樣挺精明的小姑娘還是一頭霧水狀。

秦休納悶了下,突然想起,他臉上的易容已經被沈千揚洗掉,小沅哪裏還認得他?不由牽牽嘴角,扯出個滿是無奈的笑。

“出去!”

房裏神色陰寒的沈千揚突然開了口,小沅聞言趕緊起身,端了水盆行個李就轉身出去,還順手關了房間門。

眼見小沅姑娘端了水盆溜得比兔子還快,而麵前沈千揚卻跟黑麵修羅般的壓了過來。秦休眨眨疲倦的眼,向沈千揚索取他想要的答案。

“小痕是在青陽穀嗎?”

沈千揚冷聲答道,“在,我另外派了人照顧他。怎麽,現在還想要見他嗎?”

“不用。”

秦休聲音裏透著頹意。

沈千揚明顯是故意的,自己這副模樣,見了小痕,又該如何解釋?

不如不見。

就稱了沈千揚的心意。

閉眼還想再睡,沈千揚卻走到床邊來,端起桌案上的藥,伸手將秦休從被窩裏拉起來。

“把藥喝了,別整日仗著病裝死。”

“沈教主這話說得可笑了……我就算病著,你折磨起來隻怕更痛快,我裝不裝死又有什麽關係……”

秦休看著沈千揚手中的藥湯,故意冷嘲熱諷回去,就希望沈大教主一怒之下砸了藥碗揚長而去。

這東西多半出自唐秋之手,他寧肯不喝。

而沈千揚卻沒如他意,臉上神色倒是陰晴不定,卻始終沒有砸碗,而是眯了眼威脅道:“你要不喝,我不介意親手替你灌下去。”

“……”

眼看沈千揚真伸手來,欲扣了他下巴強灌藥,秦休隻得伸出手去,“我自己喝。”

將藥接過手聞了聞,沒覺出什麽異樣,秦休心一橫將那碗藥喝了下去。

真要有問題,等自己好了再配上幾劑藥喝。

總不能真栽唐秋這人手裏。

喝完藥,秦休躺下身去,見沈千揚坐在床邊不走,便將身子往床內側挪了挪。未料沈千揚因他這個動作,眼底不快頓時加重了些,抬了手指在秦休臉上輕輕摩挲,冷冷道:“現在才知道怕我?是不是遲了!”

“嗬……”雖然頭疼欲裂,身子乏軟無力,但聽見這句話,秦休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沈教主不會連厭惡和怕都分不清吧?”

“惹怒我對你沒有好處。”

眼底瞬間浮了層暗色,沈千揚帶了薄繭的手指落在秦休唇上,略薄的唇失了血色,顯得脆弱無比,卻依舊誘人。讓人忍不住想再品嚐一番,更想借此封住這人的口,讓他說不出那些能讓他輕易動怒的話來。而手下肌膚過高的熱度,又讓他心裏多少生起些不舍。隻是嘴裏的話依舊無情。

“昨晚你那麽快就暈過去了,我還沒盡興,並不介意現在再來幾次。”沈千揚一麵說著話,一麵俯身下去,手指卷了秦休一束頭發輕輕拽著,濕熱的氣息緩緩噴在秦休耳後,說話的語調更是低沉,“聽說,發燒的人那個地方也比平時熱幾分,必定銷魂得緊……”

……

秦休臉色慘白,昨日臣服在身體欲念之下本就覺不甘,如今再被沈千揚以這般口吻提起,就更感屈辱。他青山碧水似的眼裏亮光激起,長眉緊擰,冷冷回道:“我現在這樣子,沈教主要不介意,盡管再要幾次……我保證,過會在這床上的,一定是具死屍。”

“你!”

不知哪句話觸到沈千揚的逆鱗,剛才還耐著性子隻在言語上折磨他的人突然動了怒,一把揪住秦休衣領將他提起來,嘴裏的話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盡是森寒。

“別用死威脅我,你若敢死,我便送你兒子下去陪葬。”

脖子被勒得踹不過起來,秦休費力地抬起手,想打開沈千揚揪住他衣領的手,無奈全身酸軟,這幾下打下去,全然不見效。隻得自嘲地笑道:“沈教主你太不了解我,我這人……比你想象中的怕死。”

“怕死?哈哈,怕死的人敢再三算計我,怕死的人可以服毒拒絕我?”看秦休實在是難受,沈千揚終於鬆開手,但臉色仍不見緩和,“不管你耍多少花樣,慕少遊我告訴你,你別想再逃。”

不論任何手段任何方式,他不允許這人再逃掉,多年刻骨銘心的恨終於找到溯源,試問,他怎麽能容忍這人輕易地逃開。

不可以!哪怕是死,也不許這人再逃離半步。

就算是毀掉,也得由他親手來毀,不可假手於人。

“我說過,你恨我,我就把你鎖在身邊一輩子,愛也罷恨也罷,就算是永不超生,你也得同我綁一起。”

身體上的不適,心裏的疲倦,全都讓秦休感到困乏。

如沈千揚這般足以毀天滅地的仇恨,全要他來承受……他承受不起。

所以想要躲開。

輕輕笑了來,笑容裏滿是無奈,心頭更如壓了巨石般沉重,“你恨的是慕少遊……都說身前種種隔世拋,慕少遊早就已經死了。如今在你麵前的不過是個叫秦休的廢人,你何必非要糾纏不清,不如放大家解脫。”

沈千揚聞言笑了來,逆了光的身影,深邃的五官全都顯出刀鋒的犀利,笑聲在暗色中透出違和的痛意。

“你想要解脫?哈哈哈哈……怎麽可能!我這一輩子,縱然負盡天下人,也從未負過你慕少遊。所以,天下人傷我殺我都無所謂,但你不行。可是,這輩子偏偏就傷我最深,試問,你有什麽資格要我放手?”

秦休所有的話都被這笑堵在胸口。

昨日因今日果……

的確,當年是他引無垢山莊與六大門派圍剿赤峰教,也是他下藥放倒教中所有人,更是他親手震傷沈千揚,毀其十二經脈,讓赤峰教折翼十年。

細算起來,他真沒有要沈千揚放手的資格。

而且,早清楚這人的固執決絕,容不下別人背叛……他剛剛真是著了魔,才會想希望沈千揚放手……一時的魔障過去,現在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

再多的恨意,哪怕再承受不住,哪怕粉身碎骨,他也得擔下。

前所未有的倦意席卷心頭,秦休閉上眼睛,將臉轉向一邊,不再看沈千揚。

“我困了,沈教主現在若不想同我計較的話,請先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JJ……你抽得如此銷魂為哪般啊,足足抽了一天半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