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們信命嗎?

青陽聽重光一問,腳踩在劍上,手撚起長長的胡須,麵帶回憶道:“那還是三十年前,你還沒有入門,瓊華為鑄望舒和羲和二劍,我曾隨師尊一起,拜訪青雲門。”

“宗煉當時也去了?”

重光一思,他當時確未入瓊華,也不知還有這事。

“是的,也去了,一起的還有太清師兄。”

青陽臉上泛起緬懷的神色,那時正當年少,師兄弟幾個都還在世,可轉眼至如今,下山的下山,離世的離世,連太清師兄亦在瓊華幻瞑一戰中戰死。

“你們的目的是去看那把名震天下的誅仙?你們可曾見到?”

重光想起青雲門那把傳說中弑仙屠神、威名震動六界的殺劍,不由地好奇一問。

瓊華既要鑄雙劍成劍柱飛升昆侖天光之處,自然是想要雙劍越完美越好,在人間若是有模板參考,無疑青雲誅仙劍,最為合適。

“我們曾見過。”

青陽點了點頭,語氣凝重,盡管已是這麽多年過去,他仍是難忘初見誅仙的場景。

“誅仙古劍,非金非鐵、非石非玉,也不知那青雲道祖是以何材質鑄成。與妖皇槍、落魂鍾、紫日血河旗,並稱四界神器。論威力,這四把神兵,猶在三皇遺留神器之上。我等當年,也無緣親見,隻在遠處一觀。那滔天殺氣,劍氣淩霄,劍身寒光徹冽,我離得很遠,也似看到那劍刃猶在滴血,我至今難以忘記,人間居然還有這等凶兵!”

青陽一臉感歎,“我看到有仙妖在劍下分屍,有無頭神魔在劍中哀嚎。那殺意橫貫蒼穹,仿如天地萬物皆可誅、皆可殺。見過誅仙的人,見一次,恐怕不會再有人想見第二次。”

青陽悠悠說道,他當年是隔著很遠望見那處於休眠、未被人激活的誅仙,可光是未激活的誅仙,已足以讓其銘記一生。

“那這跟那神秘青…前輩有什麽關係?”

重光撇過誅仙這個問題,回歸本來的提問。

青陽看了眼重光,鄭重道:“因為,我在青雲的天樞學院裏見過一幅畫。”

“一幅畫?什麽畫?是人物畫像?難道那前輩是青雲門天樞一脈的傳人?”

重光反應很快,都是修仙之人,思維靈智當然不弱。

青雲可不是瓊華,瓊華派還在探索如何飛升成仙,青雲每隔幾代,便會有人世之仙行走於世,因此,那神秘青年說不得是青雲天樞一脈曾得道成仙的弟子。

青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讓重光一時不解,難道不是人物畫像?或者,那神秘青年並非青雲天樞一脈傳人?

不等他開口再詢,青陽帶著頗為奇異的語氣感歎道:“那是一副人物畫像,畫中之人卻不是青雲天樞傳人。畫那副畫的人,是青雲門天樞峰首任峰主!”

他說到這裏,再無須更直白言明,重光已然理解,兩隻眼睛瞪得老大,一臉不敢置信。

良久,他方才苦笑搖頭道:“難怪你執晚輩大禮對那位前輩,原來他就是青雲之祖。傳播五靈修法的人間道祖!說起來,我們都算是他的弟子。這人間仙門,修陣煉丹、修劍煉器,哪一門不都是從五靈修法開始?煉精化氣、煉氣化丹,煉神還嬰,還嬰合道,千百年前,隻在傳說裏聽聞的人物,沒想竟出現在我們麵前……”

“誰說不是呢?既然那位前輩要救夙玉和雲天青,我們又何必拂了他意。而且,重光,你還是老樣子,麵冷心熱,你也想要放夙玉和雲天青一馬吧?”

青陽盯著重光,手撚胡須而笑,都是同門師兄弟多年,又是知交老友,哪能不明白這白發少年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不也一樣,對後輩能狠心下手?我可記得,有好幾次能抓住他們,你卻偷偷留手,讓夙玉和雲天青逃走。”

在夜裏雲端,兩人的對話越來越遠,後麵的瓊華弟子雖也禦劍,卻難及兩人速度,自然也未嚐聽到二人言談。

…………

一場大戰過後,荒野之上,布滿無數大大小小的坑洞,有的如筷子粗細,有的如碗口大小,有的卻有數十丈寬,布於荒原,像一頭禿卻未淨的漢子,這裏禿一塊大的,那裏禿一塊小的,毫無規則布置,顯得格外難看。

另有一條條溝壑交錯,同樣參差不齊,那是被人以利器切割,生生打出來的。

一男一女盤坐地上,男女相對,彼此雙掌相抵,兩人閉目,正集二人功力療傷。

在男女不遠處,白夜負手站於夜空之下,仰觀星辰,夜風吹得地上的草葉搖動不止,發出“簌簌沙沙”的聲音。

他一動不動,那顆他手執的玉蛋此時不見了蹤影,不知那小家夥是又跑到何處去玩了?

約莫過了兩三個時辰,東方天際發白,一顆冰藍黑紋的蛋從一處密林裏躥了出來,見到白夜,似十分高興,一蹦得老高,朝白夜落去,白夜右手伸出,正好將那蛋穩穩接在手中。

“你又跑到哪裏去玩了?”

白夜笑問玉蛋。

玉蛋搖一搖,裏麵傳來稚嫩的童音:“父親,我跑到了一個水裏去,那裏好大好大,有好多好多奇怪的‘人’,他們見到我也不害怕,還給了我不少好吃的。”

“水下?很大的地方?奇怪的‘人’?原來你跑去了巢湖,還去了居巢國。”

白夜笑了笑,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一下玉蛋,虛舞本是神雕世界冰蠶,於大唐世界吃了《長生訣》卷帛變成了金色,又在藍蓮位麵化繭為蝶,來到這裏,她又變成了顆奇怪的蛋。

白夜也弄不懂她究竟是什麽,居然能衝破藍蓮位麵隔膜,抵達虛空維度,再俯衝落下。

他研究過虛舞,可惜資料不足、信息不夠,完全無法剖析。

父女二人又聊了幾句,這時,夙玉和雲天青運功調息完畢,睜眼醒來。

遠方的天光已經放亮,太陽從大地一頭升起,晨曦播撒人世,清晨的涼風拂過荒野,雖微帶涼意霧氣,但讓雲天青夙玉二人感到一股重生的美好。

這,又是新的一天,也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雲天青和夙玉看見白夜,走到白夜近前,一齊道:“雲天青(夙玉)見過前輩,前輩救命之恩,雲天青(夙玉)永誌難忘。”

他們昨夜可是看到青陽長老對白夜都執晚輩之禮,當下對白夜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白夜擺手笑道:“不需要難忘不難忘,我問你們幾個問題即可?如果有機會,我還會問你們……”

白夜話未盡既止,夙玉和雲天青對視一眼,雲天青道:“前輩請但問無妨。”

白夜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兩人頭頂,讓兩人莫名其妙,他問道:“你們信命嗎?”

夙玉和雲天青沉默一下,經曆了這麽多事,天命、天命,仿佛冥冥之中真有一張大網張開,將眾生籠在其中。

卻聽夙玉回道:“生死在手,變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我命在我,不在於天。”

夙玉聲音清冷,一語既出,雲天青呆呆地看著立在身邊的女子,她外表柔柔弱弱,內心卻那麽剛強。

“我命由我不由天嗎?”

白夜淺笑道,又問:“你,相信輪回嗎?”

夙玉點了點頭,又搖搖頭,“我聽師長曾言,生靈死後,洗去前世記憶,入鬼界輪回,每一世各不相同,今世為妖,來世為人。”

白夜奇道:“你既知有輪回,為何又不信世有天命?輪回後的你,怎知還是你?你又怎知你的一生不是在輪回之時已被寫定?”

夙玉和雲天青聞言,怔在那裏,低頭沉思,不知怎麽去回答白夜。

白夜又歎道:“天地之間有九泉,其中有一泉名無垢,付出相當的代價,可自泉眼中預見未來,而這未來是既定的,有人嚐試過穿越過去改變一切,卻終來還是依舊。你們還願意相信,自己真能決定自己的命運?若還願意,就好好活下去。”

白夜的話輕輕回在夙玉和雲天青耳中,他的身影如茶棚初見時,幻若虛影,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