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茶棚偶遇

荒涼古道,炎夏時節,天上的太陽已成一顆灼熱的火球,遙遙懸於天際,不停將它的光和熱覆散於四方。

烈陽炙烤世界,大地宛若蒸籠,這山、這水,花木草葉之間,連路邊的山石,也似乎在蒸騰無盡熱氣。

這空氣幹燥得過份,沒有風吹,不帶一絲水汽,仿佛隻要有人隨意投下一顆火星,立馬便會興起無邊火海。

這天,實在太熱了,頂著烈日,還走不出幾步,已是汗流浹背,才剛擦完這邊,那汗水又從另一邊止不住滲出。

連夏日喜歡“知了,知了”鳴叫的蟬,此時也不叫了,像也忍不住這等高溫,在樹葉的涼蔭下偷偷歇息。

這條由中土通往西域的古道,一直以來,極為匆忙昌盛,有西域客商去往中土,也有中土商人前往西域,雙方來來往往,將東西兩方的稀奇商品運送至各地。

今日,古道上的商隊馬車不見蹤影,倒是在路邊一處茶水棚裏,坐滿了不少的人,一個個喝著茶水,互相聊天,偶爾看看外麵的太陽,抱怨幾句這天氣炎熱,這批貨怕是又難以按時送到。

這炎熱的古道之上,遠遠走來一個人影,不多時,人已經走到了茶棚近前。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青年,茶棚裏的人們僅第一眼看過,不禁心生同一感覺。

說奇怪,不是因青年外貌衣著,這青年一身藍衣黑發,和普通人而言,若說特別,可能也就是藍衣看起來質地不錯。

真正讓人們感到他奇怪的是,這青年右手托著一顆冰藍黑紋的玉蛋。

在這等炎熱的天氣,從古道遠方而來,一邊走,一邊右手托著一顆不知是何的怪蛋?不是奇怪,哪又是什麽?

青年立在棚前,目光往棚子裏一掃,當瞥到一張破舊、卻被擦得十分幹淨的木桌旁兩男一女之時,不緊不慢,一步一步朝三人走去。

三人看衣著相仿,雖有男女不同,卻均為藍白服飾、衣上花紋也是一致,顯然三人一起。

見青年徑自過來,三人手中茶碗一頓,看著這古怪的青年自顧自坐在了剩餘的一方空位,將那冰藍黑紋的玉蛋放於桌上。

“店家,來兩碗茶。”

青年敲了敲桌子,微笑喊到,三人也都奇怪,明明隻有他一人,他為何卻要兩碗茶?

三人心有所思,眼神交匯,目光猛地注視在那顆被青年放在桌上的玉蛋之上,又來回在青年身上打量,似要將青年和玉蛋看透。

“好呢!”

店家是一個六旬老丈,佝僂著身軀,提著一壺茶、端著兩個粗糙卻幹淨的茶碗走來。

他的身後跟著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丫頭,紮著兩根衝天辮,拉著店家衣角,一步步跟在他的身後不放。

“客官是要兩碗茶?”

店家將茶碗放下,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已有茶水的另三人,不禁愣了下,卻也並不過多計較,人來人往,活到他這把年紀,古怪的見過很多,這青年行為遠稱不上特別。

店家輕輕搖了搖頭,將壺中茶水倒入兩隻陶碗,這時,另外桌上有人喊著要添茶水,店家隻得先回一聲“好呢!”,又轉頭對青年笑道:“客官慢飲,若需添茶,喚一聲小老兒便是。”

店家轉身欲走,那小丫頭卻扯了扯了店家衣角,糯糯軟軟的童聲道:“爺爺、爺爺,你快看、你快看,蛋蛋喝茶了,蛋蛋喝茶了。”

稚嫩好奇的童音在這本就不大的茶棚傳起,引得所有人好奇,聞言望了過來,起初還以為是小孩子撒謊博人眼球的玩鬧,卻真看過來時,那青年將一隻茶碗放在了蛋前,蛋內伸出一根細管,正吸喝著碗中的茶水。

同時,一個稚嫩女童音響起,“父親,你騙我,這茶不好喝。”

眾人一驚,蛋居然會說話?還稱這青年為父親?

雖是夏季炎熱天氣,可坐在茶棚裏喝茶的人無不脊背一涼,“媽呀,有妖怪”,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其餘人亦是大呼小叫,作鳥獸驚散,顧不得棚外陽光正熾、溫度正高,四散奔逃。

不過頃刻,這數十來人的茶棚,已是隻有六人,外加一顆會說話、奇怪的蛋。

“你看你,把他們都嚇跑了。”

青年摸了摸玉蛋,語氣略帶責備,像一個父親在撫摸他可愛的女兒。

“父親,什麽是妖怪?能吃嗎?”

蛋裏又傳來童音,那小姑娘卻是不懼,伸出小手,想要摸一摸那顆玉蛋,嚇得老店家趕緊把她抱走,爺孫倆躲到一處柴垛後方。

妖、魔、鬼,在人間流傳的故事裏,往往都是邪惡的代表,傷人、害人、吃人,便是諸多大眾對其的唯一印象。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能吃,但某些妖怪是由石頭和樹變的,說不定,吃起來很硌牙,還會拉肚子。你確定要吃嗎?”

青年想了想,很認真回道,那顆蛋沉默下,像是在思索,而後又道:“那、那,父親,我們去找那些能吃的妖怪吃,不能吃的不吃。”

“噗嗤。”

似受不了青年和那顆蛋的對話,三人中的那名清麗女子禁不住在旁笑出聲來。

這蛋跟那青年一邊說話,一邊在桌上滾來滾去,活脫脫如一個小孩在撒嬌賣萌。

明明自己就是妖怪,卻在那裏討論妖怪能不能吃的問題?

女子頭一次遇到,將妖怪分成能吃和不能吃的家夥。大樹和石頭成精的妖怪,吃起來竟然很硌牙,還會拉肚子。這,顛覆了師門長輩所告訴她的對妖怪的認知,女子越想越覺有趣,不由笑了出來。

兩名男子見女子發笑,偏頭看了她一眼,那名頭發散開、未曾束起的男子看得近乎癡了,似沉醉女子微笑神態,一顰一笑,由他心動、落他心田。

另一男子,明顯是三人之首,頭發束起、紮成一個道髻,身穿藍白相間的衣飾,麵容英俊神武,眉心有一點印痕,坐在那裏,顯得孤傲又十分好強。

“你是妖怪?”

那男子突然從桌邊站起,平淡地質問青年,語氣淡漠,帶著一種傲然壓迫。

青年淡淡笑著,掃過他一眼,端起陶碗、喝了一口茶水,方慢悠悠道:“是與不是?你待如何?”

“是妖孽,就得死!”

男子發絲無風自動,身體似燃騰烈焰之息,袍袖中右手一握,一把造型別致、若采天地至陽之物而成的長劍被其握在手中。

長劍無劍格,劍柄被男子執手,劍身如地底熔岩之石鑄成,炎陽之氣不息,似永在灼燒不止。

“師兄!”

另一男一女急忙呼道,女子容貌清麗、略顯柔弱,她正對執劍男子搖頭,示意不要。

執劍男子看了看她,手中神劍斜指大地,“再問一次,是否為妖?”

青年笑看他道,“年紀輕輕,竟有金丹修為。確是天資縱橫、萬中無一的修仙之才,難怪由你掌羲和、她掌望舒。可惜……”

“可惜什麽?”

“我欣賞你的某些思想態度,卻不喜歡你的行事作風。我是妖又如何?不是又怎樣?”

“我,有些失望;我們還會再見。”

青年神秘一笑,身體坐著慢慢淡去,那顆玉蛋也如青年一樣,幻若虛影,漸漸消失,僅留相顧茫然、一臉懵逼的三人。

“砰”

一物從虛空落下,砸在桌上,三人看去,一枚散碎的銀子留在那青年所坐位置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