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還記得他上次感冒發燒,斷斷續續一周多才好,還有他發燒時,任染特地交代她,讓她注意他會因感冒引起的其他病症。

路銘心頓時就嚇壞了,她小心地推了推顧清嵐的身體,看他蹙著眉側頭輕咳了幾聲,才略帶茫然的睜開雙目。

他蒙著霧氣一樣的眼睛隔了片刻,才恢複了清明,他先勾起唇對她笑了笑,輕喚了聲:“銘心。”

看他撐著床想坐起來,她忙扶他起身。

有些艱難地半靠在她身上,他身體不僅綿軟無力,胸口還傳來陣陣悶疼,呼吸也並不順暢。

他知道就像上次那樣,可能不僅僅是上呼吸道感染,又閉了閉眼睛,努力趕去頭腦中的昏沉。

路銘心還緊張地抱著他的身體,一疊連聲地問:“清嵐哥哥,我們去醫院嗎?還是打電話叫任染?他還在不在西部?你除了頭暈,還有哪裏不舒服?”

她似乎總是這樣,過分擔心著他,他想著,唇邊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輕握了握她的掌緣,以示安慰:“銘心,沒事的……別慌……”

他說著又咳了幾聲,在她麵前,他控製住不用手去按壓悶疼的胸口,而對她笑了笑:“帶我去醫院就可以。”

路銘心看著他一如既往的溫和笑顏,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直覺地感到他在受苦,遠遠要多於他所表現出來的——他從來都是這樣溫柔,為了讓她安心,不至於害怕,寧肯自己承擔起所有的痛苦。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冒出來一個這樣的想法,她又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湊過去吻了吻他同樣發白的薄唇,才拿過床頭的手機說:“我打電話,讓祁哥陪我們一起去。”

劇組的機票都訂在後天,李靳今天還有戲要補拍,莫祁卻和他們一樣,已經處於暫時可以休息的狀態。

莫祁聽說是顧清嵐病了,當然行動得很快。

顧清嵐才剛勉強起身換好了衣服,收拾了一下儀容,就和路銘心一起被他接到了樓下。

看著他雙頰泛紅,輕咳不斷的樣子,莫祁也很擔心,邊發動汽車,邊說:“顧先生,你沒事吧?堅持一下。”

他感冒一次,都能讓其他人這麽緊張加勞師動眾,顧清嵐也隻能微微笑了:“多謝莫先生,還好。”

路銘心就坐在他身旁抱著他,還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西部小城的醫院規模當然不能跟b市和h市的醫院比,但到了醫院後,醫生還是盡責地看出了情況,開了一堆檢查項目出來,還問病人是否有心血管方麵的病史。

路銘心忙將情況對醫生交待了,對方自然是要求顧清嵐住院治療。

在送顧清嵐去了病房,路銘心和莫祁在等待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莫祁有些後怕地說:“原來顧先生身體這麽糟糕,怪不得讓人看了就擔心……銘心你也倒真有勇氣,還拉他出來拍戲……”

他說完,又想了想,補上一句:“也是顧先生真寵你,身體這樣,也還能答應你出來演戲。”

路銘心這些天也早有些後悔了,略帶煩躁地說:“如果不是因為這部戲意義特殊,我也不會希望他親自來演……我不想看別人演他。”

莫祁聽著她的話,覺察出了不對:“嗯?銘心,什麽叫別人演他……顧先生難道是以自己為原型寫的沐亦清?”他想了下,覺得也是,“也對啊,顧先生氣質和性格,的確和沐亦清很貼合,修改了劇本後更加貼切,簡直像為他量身定製的一樣。”

路銘心還想著檢查結果的事,聽他這麽說,腦子裏近乎機械地想到,那是因為沐亦清就是前世的顧清嵐,當然會貼切。

她隨口應了句:“是啊,杜逸將軍不也像是為了你量身定製的嗎?”

莫祁一愣,而後說:“是嗎?我倒沒覺得,不過這個角色的確很像我早年間一部電影裏的角色,難道你不覺得?”

路銘心想著,就笑了笑說:“我知道,《鐵血》嘛,你演的戚繼光,那一手槍法,耍得真帥氣。我上學的時候,老師特地當冷兵器動作片教材,放給我們看了。”

那部戲,是莫祁第一部擔綱主演的電影,也助他拿下了當年電影節的最佳新人獎。

除了莫祁的表演可圈可點,那部電影的劇本和製作都很精良,莫祁飾演的戚繼光,也一時成為了意氣風發的青年將軍的代言人。

那部戲裏的莫祁如果過了幾年時光磨礪,成熟起來,簡直就是前世的他的翻版。

想到這裏,路銘心突然皺起了眉,她發現一個很玄妙的問題:在她前世的回憶裏,莫祁的形象,的確和《鐵血》電影裏幾乎一模一樣。

前世的她,應該不可能知道莫祁飾演過的青年戚繼光形象的,《鐵血》電影的形象設計師,也不可能鑽到她的腦袋裏,讀取她前世的記憶。

更何況《鐵血》上映的時候,她還在讀大學,根本就沒有回憶起前世的一切。

除非……她還惦記著檢查結果,也隻是很機械地進行著邏輯思維。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時刻,有些邏輯上的死角,會被輕而易舉地越過。

而這次,她想到的是,除非……她是先看過《鐵血》這部電影,然後才有了前世的記憶的。

可前世的記憶明明發生在遙遠的數百年前,又怎麽會在她看了這部電影後才出現?

就像是一張豎著的多米諾骨牌,一旦其中的某張牌倒下,剩下所有的牌都會跟著傾塌。

那邊莫祁也在有些感慨地說:“是啊,說實話當初拿到劇本簡介的時候沒打算接的。不過杜總說服了我,讓我先看劇本,我看完整個劇本才覺得,這部戲的確寫的好,我演了杜逸這個角色,也許會超越當年的青年戚繼光。更何況你又在劇組,當然……片酬也很豐厚啦,哈哈。”

路銘心轉頭看著他,一瞬間,她忽然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的界限,好像站在她麵前的這個人,是否就是數百年前,和她曾經並肩作戰過的戰友?

這幾天來偶爾會困擾她的頭疼,又開始發作,並不是很明顯,卻像是有很多綿密的小針,一直在刺著她的額頭。

她想著,又開口說:“這麽說起來,李哥之前也演過和這個劇裏的西夏王類似的角色啊。”

莫祁點點頭:“是啊,李元昊嘛,可不就是西夏開國皇帝?他演起這種馬上征戰的梟雄,簡直是輕車熟路。”

路銘心又回憶了一下李靳飾演李元昊時候的形象,不意外地發現,竟然又和她前世的記憶裏一模一樣。

她頭疼得厲害,莫祁看出了她臉色不佳,忙扶住她肩膀:“銘心?你怎麽了?別太擔心,顧先生現在的情況不是還算穩定?你別也病倒了。”

路銘心隻覺得頭快要炸開一樣,她忙甩了甩腦袋,讓自己忘掉那些胡思亂想。

果然不再去思考什麽前世記憶有什麽不對的事情後,她的頭疼就減輕了不少,她忙深吸了幾口氣,轉身對莫祁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

莫祁看她還是臉色不佳,就說:“沒事,我在這裏等結果吧,你先回病房陪顧先生,他身邊沒人也不好。”

無論怎麽說,莫祁都是個真朋友,他這樣身份的人,完全沒必要親自跑醫院幫她忙前忙後,但他卻還是一叫就來了,沒半分推辭。

路銘心感激地對他笑笑:“那麻煩你了祁哥。”

莫祁一笑:“還說什麽客氣話。”

路銘心回到病房時,顧清嵐在躺著閉目休息,他被掛了退燒的藥劑,身上也連了監視心跳的儀器。

路銘心走過去坐在病床邊,握住他的手。

顧清嵐聽到她的腳步聲,就睜開了雙目看著她走近,這時又對她柔和地笑笑:“銘心。”

路銘心握著他的手緊了緊,說:“清嵐哥哥,你再叫我一聲‘阿心’。”

在前世的記憶裏,他總會叫她“阿心”,淡淡的嗓音裏,卻總透著濃重的寵溺,隻有用心去聽,才能分辨得出來。

顧清嵐愣了片刻,就又笑了笑,輕聲喚她:“阿心。”

路銘心俯□,在他淡白無色的唇邊,輕印下一吻,她回答他:“清嵐哥哥。”

顧清嵐的感冒還是拖拖拉拉了一周多才算好一些,路銘心讓莫祁隨著劇組先回了b市,自己則陪他在西部住院。

天氣一天天寒冷,他住院的期間,西部影視城還又下了一場雪,這次雪花肆虐,下了足足一整天才停下。

下雪後天氣也沒有放晴,還是陰沉了兩天,淺灰的天空籠罩著蕭瑟的小城,更多了份寂寥。

好在畢竟還隻是秋季,雪下了後並沒有積下來,很快就隨著回暖的氣溫融化了。

顧清嵐每日都在咳嗽,體溫也來來回回地降不下去,醫生告訴路銘心,他的風濕性心髒病已經有複發的跡象半年了,如果再不注意,很可能進一步嚴重。

路銘心聽完,就知道這半年來他肯定又串通任染來一起瞞著自己。

為此她還生了場悶氣,雖然不敢明著責備顧清嵐,卻氣哼哼地沒少在他麵前擠眉弄眼。

她做得有些過分了,顧清嵐就咳著問她:“銘心……你對我,似乎頗有微詞?”

路銘心輕哼了聲,斜了他一眼:“反正你的事,我也沒有多少知情權,我還敢有什麽微詞?”

她在顧清嵐麵前一向沒出息得很,大著膽子說了這麽挑釁的話,實在是因為氣著了,她都做好了被他拎起來臭罵一頓的準備了,誰知道他聽完,卻沒發火,唇邊的笑容還更溫和了一些。

隻是那和煦的笑容裏,總像帶著些勉強和苦澀。

他隻是笑著閉上了眼睛,輕聲說:“沒有就好。”

路銘心這一拳不僅是打在了棉花上,還拐了個彎,又捶回了自己心上,捶得她心疼不已。

接著她再不敢使小性子了,就每天抱著他,恨不得以身代受,讓他快點好起來。

一周多後,顧清嵐的身體總算有了些起色,他們就一起回了b市。

托顧清嵐的福,她又搭了他的私人飛機,出機場就有任染帶著司機來接他們。

見了顧清嵐,任染也沒客氣,上來就是一句:“你這麽喜歡自苦,又要我們這些醫生做什麽?”

顧清嵐倒是沒回答,隻是略顯疲憊地對路銘心笑了下:“周管家不在,其他的工人也被我辭退了,目前家裏隻有兩個定時打掃衛生的工人,有些事可能要我們親自動手了。

他這麽一說,路銘心才想起來,周管家因為牽涉到他的下毒案裏,被警察帶走調查定罪,當初別墅裏那些工人,可能都是通過周管家招聘來的,他出了事,那些人又怎麽敢留?當然是要一起辭退了。

路銘心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她本來就不喜歡家裏還有別的一大堆人在,弄得私人空間就沒有了。

想著她就抱住了顧清嵐,得意地跟他邀功:“我生存能力不錯的哦,清嵐哥哥要不要我照顧你?”

顧清嵐笑看著她,伸手輕揉了揉她的頭發。

結果誇下海口表示自己生存能力不錯的路大美女,剛到家就給囧住了。

因為她發現,這裏不是酒店,沒有隨時可以服務點菜的廚師,也不是市中心她自己那個公寓,樓下隨時有數家店可以提供外賣——簡而言之,她不怎麽會做飯,所以連最基本的吃飯問題都解決不了。

更關鍵的是,家裏除了她和顧清嵐之外,還有嗷嗷待哺的家庭醫生任染小哥一隻,看他坐在客廳裏理直氣壯等開飯的樣子,顯然也不是會下廚的主兒。

最後還是尚未痊愈的顧清嵐起身去廚房的大冰箱裏找了食材,親自下廚來喂飽三個人。

路銘心羞愧之餘,當然自告奮勇去廚房給他打下手。

之前他在別墅裏養了一個粵菜師傅,廚房自然是超大的,兩個人活動起來也還方便。

路銘心羨慕又欽佩地看他幾下清理好了魚蒸上,又開火燉上了湯,就在旁邊狗腿子地拍馬屁:“清嵐哥哥這麽棒!在國外都是自己做菜的嗎?我真是撿到寶了!”

顧清嵐隻是剛退了燒,頭也還昏沉,剛做了兩個菜,就退到冰箱旁,靠在牆壁上緩一緩眩暈。

他怕將感冒傳染給他們,還帶了手帕來捂著嘴輕咳,咳了一陣才有些無奈地低聲開口:“沒遇到周管家之前,家務的確是我自己做的。”

路銘心“咦”了一聲,不怪她驚訝,別的留學生也就罷了,但顧清嵐這樣明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居然也有這麽強的自理能力。

顧清嵐看她滿臉驚訝的樣子,不由好笑,又捂著嘴咳了幾聲,他實在沒什麽力氣,還要伺候兩位大爺。

用手按了按額頭,他笑得勉強:“看來當務之急,是快點請一位廚師……”

一頓飯做完,原本掌勺的人,也是家裏最該被照顧的病人,就給做到了床上。

飯菜上桌之後,顧清嵐一口沒吃,就回房間休息去了,看他蒼白的臉色,連冷冰冰的任染都有些不好意思,說了句:“不要累著……”

顧清嵐則看了他一眼,笑得有些無奈:“沒事,你們吃吧。”

路銘心眼睛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捧著碗在樓下扒拉了一碗飯,就連忙把菜飯湯都分出來一份,用床上餐桌裝了,給他送上去。

到了房間裏,果然看他加披了件外套,半躺在床上,還拿著手帕捂著嘴輕咳。

路銘心忙走過去把餐桌放下來,扶著他撫摸他的後背,希望能讓他好受點,她實在愧疚得厲害,本來他就生著病,回到家就算她不能做到無微不至的關懷,也起碼不能讓他還要照顧她。

她想著都快哭了,咬著牙說:“我回頭就去報個廚師班……”

顧清嵐被她扶著又重新靠回了床上的軟枕上,他放開堵著口的手帕,抬起眼對她笑:“沒事,也怪我沒有事先安排,我告訴顧叔了,他會盡快調些人手過來的。”

說起來在生活方麵,顧叔似乎比顧盛都要可靠許多,也幸虧顧清嵐還有這麽一個為他著想,心裏向著他的遠房叔叔,不然當初被袁穎潔可以冷落虐待,日子肯定要更難過。

她想著,又想到周管家,她剛來這個別墅時,曾經也覺得周管家對顧清嵐不錯過。

後來看,周管家對顧清嵐也未必就沒有關心愛護的意思,但畢竟他們隻是雇傭關係,對周管家來說,他有更重要的家人,有更多的利益需求。

他對顧清嵐再好,也不過是一份建立在利益上的薄薄的情誼,經不起什麽風吹雨打。

那麽顧叔呢?顧叔對顧清嵐的關心,肯定是比周管家要多的,可這份情誼,又有多深厚,可以經得起多少考驗呢?

她思維發散太多,想來想去都快進入死胡同了,她不由自主地靠過去,抱住他的腰,身體也靠在床邊,和他依偎在一起。

顧清嵐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會這樣,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銘心,怎麽了?我沒事,緩一緩再吃東西就行。”

路銘心搖搖頭,她剛剛又深了一步想到的,是她自己。

她對顧清嵐的愛呢?有多深?深到可以穿越兩世的阻隔,可以讓她為他生,為他死……那這份愛,又經得起多少波折和檢驗?

她抱著身邊的這個人,手臂漸漸用力,她貼著他的胸口,聽到他的心跳和呼吸聲,這一刻,她是如此堅信著的:無論發生了什麽事,哪怕世界傾倒,她都不會放棄他。

作者有話要說:肥厚更新來惹,麽麽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