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顧盛沉默不語了許久,他年輕時就是個英俊的男人,現在即使五十多歲,也仍舊儒雅俊美,眼角甚至都找不到多少皺紋。

如果說化妝品是女人最好的抗衰老保養品,那麽事業無疑就是男人的,他經營顧家的產業多年,雖然說不上功績宏偉,但比之上一代,卻已經是建樹頗多。

今晚他低著頭,一向精神矍鑠的臉上,卻慢慢顯露出了一些疲憊。

他最終輕歎了聲:“小嵐,她畢竟是你的媽媽,也是小月的媽媽。”

時光就是這樣無情的東西,在匆匆流逝間,改變了許多。

對於顧盛來說,袁穎潔一開始,也許隻是一個聽話懂事,又易於掌握的女孩子,她很乖巧,也懂得審時度勢,於是可以娶回家,給顧清嵐做一個掛名的母親。

可時間久了,日複一日的朝夕相處,她真的變成了他的妻子,對他很溫柔,每日噓寒問暖,幫他打理家裏的一切,最重要的,還為他生下了小女兒。

如今已經快要三十年過去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人生已經走過了大半的時光,而陪伴他最久的人,既不是兒子,也不是女兒,會是她。

即使他年輕時,曾以為此生最愛的女人,永遠會是顧清嵐的親生母親,但那又如何呢?

他現在已經有些想不起來她的樣子了。

一邊是陪伴了他近三十年的妻子,一邊是最寄予厚望的兒子,他最後,也隻能歎息著說一句:她畢竟是你的媽媽。

顧清嵐看著自己的父親,他突然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諷刺,於是他就勾唇笑了笑:“這麽說,爸爸是不同意我報警將母親拘捕了。”

顧盛又沉默了一下:“不是已經有你的那個管家頂罪了嗎?”

顧清嵐沒再就這件事糾纏下去,他隻是搖了搖頭,帶些譏諷地一笑:“我早該知道,當年您不會為了我去責怪她,現在當然也不會。”

家庭和親情,有時就是這樣怪異的存在,他知道,顧盛不至於愛他,也不是不重視他。

可總有其他人和其他事情,比如袁穎潔,比如顧清月,同樣被他所愛,也被他重視。

於是當矛盾發生時,顧盛不至於不顧及他,卻也會在這些他愛著的家人中權衡,最終作出決定。

而這一次,顧盛的決定和他十六歲那年一樣:他還是要他忍讓。

看著兒子蒼白的臉色,顧盛終究還是說:“我這次會找她好好談談。”

顧清嵐勾唇笑了下,語氣淡如薄冰:“謝謝爸爸。”

顧盛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隻得又加了一句:“我送她去鄉下住一陣。”

這個“一陣”,是多久?是幾年,還是幾天,他同樣又是沒有保證。

顧清嵐笑笑,他不再說話,罕見地沒有禮貌道別,就從自己父親麵前轉身走開。

深夜的顧宅,比b市他自己的那棟別墅,還要安靜很多。

用了多年的管家和傭人們訓練有素,一到夜裏,就會到後院那棟單獨的傭人房裏休息,不會在主樓多做逗留。

顧盛並不喜歡燈火通明,於是連走廊中的燈光,都特地被調暗,透著昏黃。

顧清嵐從五歲起到十六歲,住的屋子就在一樓走廊的另一側,非常安靜,也距離二樓父母和妹妹的房間很遠。

袁穎潔告訴顧盛,這是為了方便他去書房讀書,還有是他自己要求要安靜一些的房間。

他五歲時不知道該怎麽去辯解,說自己也想要離爸爸和媽媽近一些,年紀漸長後,也就習慣了這樣的寂靜。

現在他走回到房間裏,打開門看到裏麵的陳設如舊,還是他搬離那年的樣子。木床木桌,除了基本的陳設外,就隻有放置在書桌上的書和筆。

他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來打開手機,他的手機關了很久,開機後就看到她的幾個未接來電,還有幾條詢問他到了哪裏,什麽時候給自己回電話的短信。

他看著就笑了一下,撥通了她的號碼。

路銘心顯然已經等待很久了,幾乎在他電話打來的瞬間就接了起來,她開口就是一句帶著撒嬌的嗔怪:“清嵐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他不由笑:“我不是讓莫先生告訴你了嗎?我回來有些急事要辦。”

路銘心還是不滿意,繼續說:“你回家辦什麽事,不可以帶上我啊?你家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再說了你臉色一直不好,萬一有什麽不舒服,我不在你身邊怎麽可以?”

這長長的一天下來,他本來十分疲倦,然而聽著她的聲音,竟然有些舍不得去休息。

將手臂放在書桌上撐住身體,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輕按著一直在陣陣悶疼的胸口,勾著唇笑了,說出的話語,仍舊是不變的溫柔:“我沒事……你明天不是也要回來了?”

他不提這個也還罷了,提了路銘心就輕哼一聲:“我已經跟媽說了,明天就殺回去興師問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扔下我就跑!”

顧清嵐笑了下,他按住手機的話筒,側頭輕咳了幾聲,才回來繼續說:“是嗎?那還請大小姐手下留情了。”

他的聲音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話聲裏也還帶著不變的笑意,路銘心卻像是聽出來了什麽,沉默了一下,有些遲疑地說:“清嵐,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顧清嵐沒有回答,他輕閉上眼睛,隔了很久才說:“銘心,不要怪我。”

他經常說話這樣沒頭沒尾的,路銘心早習慣了,又輕“哼”了聲:“那要看你明天的表現了。”

顧清嵐低沉地笑了,他最後說:“等你明天回來再說吧。”

本來都已經收拾好行李,爬上床睡了,但手機響起來的時候,路銘心還是飛快翻身接了起來。

然後在聽到他熟悉的聲音後,她懸了一天的心,終於才落下來。

手機裏傳出的聲音,聽起來多少有些遙遠,然後即使他的聲音再溫柔,她也本能地覺得,他現在不開心。

一定是回家遇到了什麽事吧,是被爸爸訓了嗎?

沒辦法,在路銘心嚴重,袁穎潔和藹可親,顧盛就有些嚴肅了,她有點怕他。

掛了電話,她已經歸心似箭,躺在床上默數了好久,才勉強入睡。

也許是在心裏一直惦記著他,而這幾個月來,她也早習慣他就睡在自己身邊,所以今晚的夢中,她又看到了那個久違的白色背影。

他還是穿著前世時愛穿的白色長袍,長發高高挽起,站在距離她有些遠的地方。

有風吹過來,吹起他寬大的衣擺,他轉過身看著她,對她微微的笑了,向她伸出了手。

她很開心地抬起手走過去,然而就在她將要握住那隻手的時候,他突然仰麵向後倒了下去。

寒風凜冽,高高揚起他的衣袖,卻托不住他如流星般墜下的身體。

她這才看清,他身後就是萬丈的深淵,泛著黑色的光芒,猶如一隻吞噬一切的大口。

她驚叫了一聲衝過去,卻隻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無底的黑暗中。

作者有話要說:心情不好,木有小劇場,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