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接到溫遠的電話時,溫行之剛剛走出GP的大樓。掛了電話,上車之後直接吩咐司機改道去電影學院。

他這段時間很忙。最近歐洲有一家大銀行MH在鬧破產危機,大小儲戶紛紛撤資,使本就飄搖的資本市場更加動蕩不安。GP身處這個圈中,要說不受MH破產的影響也不太可能。不過,相比這個而言,GP英國總部的大老板關心的更是另外一件事。

MH之前受國內一家大型保險基金理事會所托,承擔了其個人賬戶基金的境外投資業務,在MH麵臨破產之際,想必理事會一定會撤資出來,轉投他家。對任何一家銀行而言,這可是一塊兒肥肉。暫且不論收益率如何,光每年的委托費用都是相當可觀的。所以,MH破產的新聞一出,GP總部的電話就打到了T市。

溫行之當然明了這通電話的意圖,掛了電話就直接聯係到了理事會境外投資部的副部長,並且約了飯局,時間就定在今晚。

沉吟了一下,溫行之問道:“晚宴訂在幾點?”

副駕上的賴以寧賴特助答:“七點半。”

聞言,溫行之低頭看了下腕表。差一刻不到七點,應該還來得及。

此刻正是下班時間,人流的高峰期。電影學院又是在T市的主幹道上,車子很是堵了一會兒,才開到電影學院的大門口。

溫行之一抬頭,一眼就瞥見那個站在寒風微雪中的渺小身影。離得近,但是看不清她的表情,隻因她全身蜷的太緊,又低著頭蹭著鞋尖兒。他知道,這是她做錯事的慣常姿態,還沒等人責怪,就先乖巧地擺出一副認錯的樣子。這幼稚心思讓溫行之覺得好笑,他眉頭稍一鬆動,下了車。

溫遠一看見那輛車就不敢挪步了,拽了陳瑤過來,一起麵對那個不緊不慢地向兩人走來的人。

對於溫遠的這位小叔,陳瑤也隻在趙唯一跟溫遠插科打諢時聽到過,隻知道溫遠怕他怕的要死。她原想那應該是個嚴肅,一絲不苟的人,卻沒想到長相竟會這麽清俊儒雅。這讓陳瑤一時有種對不上號的感覺,難免也就多看了幾眼。

溫行之的視線落到溫遠身上,沉默了幾秒,說道:“你倒是能耐,大雪天的跑到T市來,家裏知不知道?”

溫遠抬頭瞄了他一眼,見他的表情不是很陰沉,便哼唧了一聲,說:“不知道。”

說完又找補,“不過我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陳瑤姐陪我一起。”

溫行之聽完,表情微微有些波動,“如果不是遇到麻煩了,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讓我知道?”

還真讓他給說著了,溫遠就打算這麽悄無聲息地瞞天過海呢。想到這兒溫遠又忍不住嘟了嘟嘴。怎麽在他麵前自個兒混到這份兒上了,每次一見他都是因為惹了麻煩。她覺得老天爺肯定是故意整她的,要不然怎麽一次揚眉吐氣的機會都不給她?

不過溫小姑娘也不是傻子,聽他的語氣也知道他恐怕不太高興,隻好撿著好聽的說:“小叔您不是忙嘛,不好意思打擾。”

溫行之聽她這麽一說,愈發覺得這姑娘有自己的主意了。他微微眯了眯眼,剛想說些什麽,就聽見陳瑤開口了。

“是我的不好。”陳瑤說著,一臉的抱歉,“遠遠是陪我來參加考試的,可是因為我不小心把錢包和準考證弄丟了,實在找不到沒辦法,才給您打電話的。”

陳瑤的插話,讓溫行之不由得多看了這個女孩兒一眼。隨後他又看了看溫遠,隻見她低著頭,一副委屈認錯的表情。他也懶得再說她,丟下一句“上車”之後率先轉身離開。

“那陳瑤姐的東西怎麽辦?”

“那個就不勞你操心了。”

如此這般,溫遠隻好癟著嘴跟陳瑤一起上了車。

幸好事先訂下的酒店離電影學院並不遠,溫行之到的時候對方的代表人還在路上。他思忖了片刻,招來了一樓大廳的服務生,讓他給溫遠和陳瑤安排了兩個座位。

“我等會兒在樓上有個飯局,你們先在這兒要點兒東西吃。”說著他又看向陳瑤,“我已經讓人去這附近的派出所登記備案了,再看看有沒有人撿回。另外,你的身份證還在不在?”

陳瑤咬緊唇,“身份證倒是沒丟,隻是現在臨時補辦準考證恐怕來不及了。”

“沒丟就行。明天我讓人帶你過去,一切他會看著辦。”

交代完陳瑤,溫遠就知道該輪到自己了。

她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瞅著他。

溫行之的視線是落在溫遠身上的,可話卻是對一旁的服務生說的:“有什麽特色菜你給她們推薦幾份,記得要葷素搭配。”

說完,就見溫遠的臉頰鼓起來了。

他略帶警告意味地瞥了她一眼,向服務生交代了一句“賬單並到樓上荷塘苑”就轉身上樓了。

能訂下荷塘苑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服務生慣會識人臉色,二話不說地就應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溫遠頓時就泄了氣。

拿過菜單,放在桌子上惡狠狠地翻著,嘴裏不停地念叨:“就知道不能對他抱有期待,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陳瑤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撐著下巴兀自笑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感歎:“是不是給你叔叔添麻煩了?我看他真的好忙。”

溫遠撇嘴:“沒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恐怕那人都已經習慣了吧。

陳瑤也放心地點了點頭,不知是因為熱氣還是其他的緣故,臉頰稍稍有些紅。

相比樓下吃的歡暢的兩人,樓上包房裏的這一場鴻門宴可讓人有些食不下咽。

溫行之對吃食是頗有些講究的,喜歡的也多是清淡的食物,所以在這些飯局上多數隻是象征性地動動筷子。更何況,這種性質的飯局,酒才是重點。

GP這次是溫行之親自出馬,人也沒有多帶,隻有一個助理陪在左右。理事會那邊的人也不多,除了劉副部長之外就隻有兩個年輕人了。

推杯換盞之際,劉副部長徐徐開口了,“要說現在的經濟形勢就是不太景氣,08年之前我們的資金投到股市裏麵還能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收益率,可現在,能到一半兒就算不錯的了!”

溫行之淡笑不語,隻聽著劉副部長在說,“再這麽折騰下去,少不了得吃不了兜著走。”

溫行之抬頭:“您覺得多少個點才算合適?”

如此雲清風淡的語氣,倒讓劉副部有些遲疑。他和溫行之之前也算認識,若非如此GP也不可能這麽快就能約到他。因為,理事會重聘托管商的消息一經放出,就有不少基金券商爭上門想做這筆買賣。他既然答應了溫行之,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

想了想,劉副部說道:“依我看,隻能比上年度的高,不能比它低。”

“那就好辦了。”溫行之敲敲桌子,表情輕鬆地說道,“我可以給你保證八個點的收益率,但我要的托管費用率是這個。”

他用手指比劃了一個“一”和一個“四”,劉副部瞬間就吃了一驚,“一點四?我們可從沒支付過這麽高的費用。”

溫行之沒說話,意在讓他再考慮考慮,權衡取舍一些這其中的利益得失。

劉副部長猶豫了下,說道:“這恐怕有些難度。”他笑了笑,“就拿最大的那家理事會來說,他們支付的費用價格也沒這麽高的。有政府做後盾,他們砍價砍得可是厲害,你老兄跟他們做過一次買賣就知道了。”

“我不跟政府做這個買賣。”溫行之說道,目光沉靜到深邃的地步,“政府的錢好賺,可條條框框也多。而且劉副部長您說的那家理事會我知道,那都是老百姓的養老錢,隨便動一動都牽扯到多少億人。這樣的風險太大,就歐洲市場目前的環境,我們不可能貿然行動。”

見劉副部還有些猶豫,溫行之笑了,“您不用急著做決定,不過我們的條件擺在這裏,還是希望你們能慎重考慮。”

如此一說,雙方是相視一笑。

又稍稍寒暄了一陣,劉副部長起身接了一個電話。

溫行之在心底鬆了一口氣,坐在一旁靜靜地喝著溫水,等到劉副部長打完電話回來時,他的一杯水也見底了。

劉副部長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小兒的電話。說起來也是湊巧,他在國外讀的學校也是你曾經讀過的學校。他對你這個風雲人物可是崇拜得很,聽說我今晚跟你約了飯局,所以就想著過來看看。”

溫行之聞言,淡淡一笑。說是湊巧,恐怕提前就有安排了。

關於劉副部的兒子,他也多少有些耳聞。仗著家裏有些錢,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就不安分,回到T市,跟一幫二代整天混在一起。惹下一堆麻煩,劉副部這才想著要給他找個正經事幹幹。

了然了對方的心思,事情就好辦了。

溫行之端起酒杯為對方倒酒,想起樓下吃飯的兩人,他側身吩咐賴以寧先將她們送回去。照今晚這形勢看來,這飯局散的是不會早了。

賴特助自然也明白,欠一欠身子便直直下了樓去。

衝著賴以寧那嫋娜的身姿,喝多了的劉副部不禁多看了幾眼,“溫總監真是好福氣,自己有本事不說,手下的人各個也幹練漂亮!”

“還湊合。”

溫行之說著,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正在此時他的電話響起,溫行之看著劉副部,露出一個歉然的笑,“有點事,我先下去一趟。”

“你忙你忙。”

樓下大廳是一陣慌亂。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被服務生架著,滿臉通紅,說話間帶出一股濃厚的酒氣。他一邊推搡著架著自己的人一邊衝對麵的三人說道:“我、我告訴你,小爺我那是看的上你,你他媽別不識抬舉。你,你上整個T市問問去,小爺我想搞一個女人,還從沒敢說不的!”

話音剛落,就被潑了一杯涼水。

賴以寧右手緊握著玻璃杯,對這個喝完酒欲行不軌的男人冷冷一笑,“幫你清醒清醒,好讓你知道什麽能動什麽不能動。”

說完,不再理會這個男人。賴以寧轉頭看向溫遠和陳瑤。

兩人皆是一副受驚的表情。

這也難怪了,原本吃飯吃的好好的,卻忽然被一個喝醉了酒的男人從位上拽起來當眾輕薄。都是十七八歲的女孩兒,哪裏經曆過這個。

陳瑤的一雙大眼睛裏滿是害怕:“得、得罪他真沒事嗎?我看他好凶的……”

而溫遠似乎仍舊沒反應過來,捂著臉,站在原地看著對麵那個張牙舞爪的男人一動不動。直到一雙手猛地把她捂臉的手拿開,她才驚醒過來,餘驚未了地盯著麵前的這個男人。

“小叔……”

她一開口,不自覺地帶著一絲顫音。溫行之沒說話,扳起她的側臉,那裏現在是一片紅腫。

“怎麽回事?”

他的語氣極差,臉色頓時也陰沉了下來。溫遠看著她,簡直不敢開口說話。而陳瑤仿佛鎮定了些許,指著那個喝醉酒的男人,說道:“就是他,是他打了遠遠一巴掌。”

溫行之這才正眼看了那男人一眼。隻一眼,眼中的怒意便瞬間轉為戲謔和諷刺。他抬頭看了從樓上匆匆跟下來的劉副部長一眼,沒有說話。

隻見劉副部長衝到那個男人麵前,就手給了他一巴掌:“你,你給我跑到惹事來了?!今晚來幹什麽的你不知道?!”

說著又是一巴掌,隻不過沒落在實處,被溫行之截在了半道。

溫行之著實沒想到今晚能鬧出這麽一出,他掃了麵前這對父子一眼,眼神裏俱是不加掩飾的嘲弄。劉副部長立馬撤回了手,躬身向溫行之道歉:“你看,你看這真是太對不住了,我這混賬兒子,我真是——”

溫行之冷冷一笑,深吸一口氣,才掩下語氣中的淩厲,“看來他真是喝多了,今晚恐怕是談不成了。這樣也好,我小侄女臉也腫的厲害,我就先帶她們回去了。”

“哎哎——”這就是給他留麵子了,劉副部當然也知道,目送著他們離開,轉身又給了兒子一巴掌,“你看你惹得混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