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第二天一大早,溫遠就被成奶奶從被窩裏叫了起來去趕早市。成奶奶平時沒什麽愛好,除了養花弄草就是趕早市淘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溫遠閉著眼睛去眯著眼睛回,走到院子裏,一看見站在大廳門前台階上的那個人,完全清醒了過來。

是溫行之,一身清閑的打扮,正彎腰看成奶奶養的花。見兩人走了進來,下意識地眯了眯眼。溫遠看著他,止不住地有些驚訝,她昨晚在床上趴著趴著就睡著了,一直沒有下樓,沒想到,溫行之昨晚竟然留宿在家裏。

成奶奶笑著與溫行之打過招呼就去廚房做早飯了,溫遠站在原地,有些躲閃地看著他的眼睛。那人的視線正從花上一開,掠過她腦袋時,眼眸中閃過一絲好笑。溫遠不自覺地就去扒拉頭頂那個帽子。是早上走得急隨手戴上的,還是前幾年成奶奶給織的,毛茸茸的,帶著一對兔子耳朵。

“小叔,您昨晚怎麽住這兒了?”

“我住我家,很奇怪?”溫行之一眼掃過去,溫遠不吱聲了,隻感覺有一雙手伸到她的頭頂,擺弄了一下她帽子上的那對耳朵,“喜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

“喜、喜歡。”溫遠想擰自己的嘴,結巴個什麽勁兒倒是。

“那昨天哭成那樣是怎麽回事?真是因為考試的緣故?”

“對唄。”溫遠瞄他一眼,“怕挨家長訓唄。”

“得了吧。”溫行之微哂,“你考的再差的成績你家長都見識過了,還怕多一回?”

溫遠怒瞪他,她說的家長可不是他!再說了,他訓她教育她的次數還少嗎?

“溫遠,你在這幹嗎呢,橫眉豎眼的,怎麽跟你小叔說話呢?”

說話間,喬雨芬走了過來。看著溫遠來不及收回去的憤怒表情,訓她道。溫遠嚇得一下子咬住了舌頭,疼得呲牙咧嘴。

“無妨,大嫂。”溫行之看了她一眼,淡笑著對喬雨芬說,“是我在跟她說著玩兒。”

喬雨芬一時愕然,又尷尬地笑笑,“遠遠都讓我慣壞了,說話沒大沒小的。”

“我看她倒是挺乖的,學習上也是很用心。”

溫遠瞪大眼睛看著他,他這是在誇她?她學習好不好他最清楚不過了!

喬雨芬笑著點了點溫遠的額頭,“還誇她呢,昨天不知道是哪個因為沒考好險些哭成個淚人。”

“媽媽。”溫遠懊惱地嘟囔一聲。

喬雨芬不理她,隻問溫行之:“行之,這丫頭學習成績一直都上上下下起伏不定的,你看你認識的有沒有專門是做考試輔導的,我想給遠遠找一個老師,假期給她補補課。”

溫遠聽了頓時苦了一張臉。溫行之略沉吟,“有倒是有,不過這快過年了,恐怕再去麻煩人家也不太好。”

“這倒也是。”喬雨芬點點頭。

看著溫遠又亮起來的眼睛,溫行之忽然又說道:“如果大嫂放心的話,我倒是可以幫溫遠補補課。”

喬雨芬有些難以置信,按照溫行之的學曆,這高三的課程可不是小兒科嘛。可他一向與家裏的孩子不親近,別說補課了,就是關心一下孩子們的功課都是少有的事。她有些踟躕地說,“這行嗎,你銀行那邊那麽忙,耽誤你工作了可不好——”

溫遠也是沉浸在他的話中沒反應過來,他要給她補課?意思就是他終於看不下她的成績要親自上陣了嗎?說實話溫遠同學的情緒有些複雜,能見到他自然是好的,可補課這種精神折磨的事……

溫遠瞪大眼睛看著他,意思是不要。

而溫行之卻淡淡一笑,回望溫遠說道:“沒事,正好這周有些時間。”

喬雨芬當下喜不自禁,“那好,那太好不過了。”

溫遠淚奔。

有時候溫遠會想,溫行之是不是有些惡趣味,尤其是在教育她這件事上。總是以折磨她為樂。那她又是為什麽喜歡他?難道她有自虐傾向?溫遠對這個答案表示——囧。

不管她樂不樂意,第二天一大早喬雨芬就給她收拾好東西讓司機開車把她送到了B市東郊一個比較隱蔽的高檔小區。司機把溫遠直接送到了一個單元樓底下,溫遠背著包正雲裏霧裏的時候,溫行之的車開了過來。他把車停進了車庫,走到單元樓下,看見溫遠扁著嘴站在原地。

“這是哪兒?難道是在這兒補課?這好像不是之前那套房子。”

溫行之打量了她一下,一件大紅色的短羽絨服,配著頭頂那個兔耳朵帽怎麽看怎麽滑稽,更別提被凍的紅紅的鼻尖,更像兔子了,“之前那套房子處理掉了,現在我住這邊。”他看著她背的書包鼓鼓的,特意用手指從她肩上卸了下來,掂了掂,果然很重,“這裏麵都裝了什麽?”

原來他把那套房子給賣掉了,那東西都還在嗎?她送的衣服不會一起被處理了吧。溫遠沮喪地想著,對於他的問題,隻蔫蔫地答道:“書和衣服唄。”

溫行之眯了眯眼,“拿衣服幹什麽?”

提起這個溫遠自然氣憤不平:“媽媽說臨近年底了,這幾天家裏少不了要招待許多客人,你這裏安靜,所以讓我在你這兒住幾天,好好補習補習功課!”說的好像她天天玩兒一樣。

溫行之本來是有些意外的,可聽她這麽甕聲甕氣地一說,倒是忍不住有些好笑。“你媽媽倒是會給我找麻煩。”他眉間舒展,拍了拍她的腦袋,“行了,跟我上樓。”

這套房子要比之前的那套房子豪華很多,怕是可以跟他在T市的那套豪宅相提並論。溫遠小聲嘀咕了句資本家,換鞋進了門。房子的風格不用看了,一貫的冷硬線條,看著這冷冰冰的色調,溫遠不禁琢磨,萬一將來有一天他結婚了,也要給家裏裝修成這副模樣,那另一半受得了嗎?反正她是不喜歡的。溫遠在心裏默默想道。

“愣著做什麽?先放你的東西。”

“哦。”溫遠抱著她的書包,忽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來,“我住哪個房間?”

“向陽的那間。”

雖然這裏用的是地暖,但長期沒人住,頭兩天晚上肯定是比較冷的。溫遠貓腰進了她的房間,看清楚房間的擺設之後扁了扁嘴。一模一樣的裝修,簡直可以用來展覽了。

溫遠想了想,迅速地收拾好東西之後,出去找溫行之。那人正在廚房煮咖啡,一身居家的打扮,跟這套房子的風格很是相稱。

溫遠把著門邊,問他:“小叔,我能用自己的床單嗎?”見溫行之向她看來,溫遠立馬展開手中的床單,“是新的,還沒用過呢。”

“準備的倒是齊全。”溫行之盯著她手中的那個綴滿機器貓圖案的床單,“我這裏的東西你不喜歡?”

溫遠搖搖頭:“是媽媽怕我把您的東西弄髒。”

“想用就用吧。”溫行之說,“在這住的幾天,那房間的使用權歸你,隨便你怎麽折騰。”

“真的?”溫遠兩眼放光。

溫行之深覺得自己這麽寬容不行,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不準超出我的可接受範圍。”

溫遠撇嘴,她就知道還得有下半句。不過她也不能太得寸進尺,怎麽說,革命還勝利了一半兒不是?

煮完咖啡,溫行之來到書房。雖然這段時間他人在B市,但GP那邊的事情還是不能完全擱下。算好時差跟倫敦的大BOSS視訊,漫長的兩人會議結束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溫行之低頭看了下腕表,差一刻便要晚上六點。他推開門走出去,靜悄悄地客廳讓他錯覺這個家裏隻有他一個人。唯一蹙眉,他推開溫遠房間的門。

乍一進去,便瞥見她那在他看來幼稚無比的卡通床單。溫行之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轉了轉視線,他看見了溫遠。這位小姑娘的作業本正攤開在書桌上,而她本人,正趴在書桌上睡得香甜。

眉峰微動,溫行之走到了溫遠的書桌前。隻見她側臉壓在胳膊上,這個姿勢定是不舒服,所以她的眉頭也是微蹙著。饒是這樣,還睡得這麽香,可見她是有多困。

其實溫遠睡得也並不沉,她惦記著不能被溫行之發現,所以腦子裏還是繃著一根弦兒的。尤其是溫行之氣場這麽強大的人,溫遠迷迷糊糊地就能感覺到不對勁,動一動胳膊,她睜開了眼睛,然後就看見了站在她桌子前正翻開她作業本的人。

溫遠一下子醒了,嚇得立馬從椅子上起身:“小、小叔。”

溫行之看了她一眼,瞧了她那一臉慌裏慌張的模樣瞧了將近一分鍾,才伸手遞給她一張紙巾:“擦擦你嘴角流的口水。”

溫遠眨眨眼,盯著那張紙巾看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地燥著臉接了過來。一邊擦一邊偷瞄溫行之,末了沒底氣地為自己辯解道:“我昨晚沒睡好……”

溫行之聞言向她看去,她那副認錯的姿態他是最熟悉不過了。不敢抬頭看你,永遠都是拿頭頂對著人,一副認認真真反省的模樣。他不禁想,這姑娘拿這幅樣子躲過多少次訓。

恐怕不少吧。

他淡淡地搖了搖頭,將作業本放回原位:“好了,換好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不訓她嗎?溫遠暗自慶幸。不過好不習慣噢,溫遠同學嘟囔……

“我們晚上出去吃嗎?”換好衣服,坐在車的副駕上,溫遠左右張望地問道。

“在家裏吃。”

“啊?”溫遠係安全帶的動作頓了頓,“那還出去幹嗎?”

溫行之審視著路況,一邊將車子開出去,一邊說道:“去趟超市。”

去超市?去超市?去超市!溫遠同學眼睛一亮!

臨近春節,超市裏總是人滿為患。以往每年溫遠都參加成奶奶的春節太采購,從一幫叔叔阿姨爺爺奶奶中殺出一條血道真是太讓她有成就感了。所以這一次溫遠同學也是做好了準備,雖然溫行之帶她來的這家超市人並不如成奶奶常帶她去的那家多,但溫遠依舊是興致勃勃的。

溫行之從下車起就看見溫遠的眼睛亮亮的,也不知道這姑娘在想什麽。在超市入口推了一個購物車,他帶著她向裏麵走去。因為人多,走著走著,等他再回頭看得時候,已經不見溫遠同學的蹤影了。蹙眉張望了一番,發現她正圍在特價商品前轉悠。溫行之歎口氣,走到她身邊,拎著她的後衣領子把她拽了出來。

溫遠抗議:“那才是物美價廉的東西,看看嘛!”

“先把要買的東西買完了再說。”

溫行之來超市,從來都不是逛的,每次都很有目的性,直接拿了東西走人,自然不能體會溫遠小朋友那點兒樂趣。於是,等他選完時蔬之後,再一扭頭,小朋友又不見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溫先生再好的性子也被磨掉了,更何況他耐性也不怎麽好。

沉吟片刻,溫行之對現在老老實實跟在自己身後的溫遠招了招手,“你過來。”

“幹嗎?”溫遠看著他有些嚴肅的表情,不禁有些發怵。

溫行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麵前的購物車,“坐上來。”

“為什麽?”溫遠睜大眼。

“你先坐上來。”

溫遠半信半疑地挪了過去,剛跨了半條腿上去,車子一動,她的另一條腿就不由自主地跟著跨了上去,溫遠同學整個人一下子就坐在了購物車裏。還沒待她反應過來,溫行之就推著車子向前走去。

“你,你幹嗎?”溫遠穩住自己,“我要下去!”

“未免人多走散了還得去找你。”溫行之說著,塞給她一盒餐巾紙。

溫遠抱著餐巾紙憤憤不平道:“這是三歲以下的寶寶才坐的!我不要坐!”說著不顧車子還在動就要下來,一不小心,碰到了身旁一位孕婦。

隻聽得哎喲一聲,溫行之沉聲叫住溫遠:“不許亂動。”

溫遠也被那個孕婦身旁的男人瞪了一眼,瑟瑟地縮回到了購物車裏。半晌,憋出一句話來:“我會被人笑死的。”

雖然安分了下來,但溫遠同學內心還是十分不滿自己的待遇的,所有的怨氣隻得趁溫行之不注意的時候,用眼神表示出來。好不容易來到一個人少的地方,溫遠扁著嘴指了指一旁的牛奶:“給我拿一打香蕉口味的!”

溫行之聞言,不緊不慢地瞅了她一眼,繼而從貨架上取了一打下來。溫遠把牛奶抱在懷裏,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而身旁這時忽然傳來了一道低低的撲哧笑聲。溫遠往一旁看了看,隻見一個被母親牽著小手的小朋友正對著她這個坐在購物車上的大朋友眨眼一笑,吐了吐舌頭,用一根手指刮了刮臉,似是在說羞羞。

溫遠簡直要羞愧至死,她可憐巴巴地看著溫行之:“讓我下來好不好?你看我都被那麽小一個小朋友嘲笑了!”

溫行之看了那小朋友一眼,不為所動地說:“等你什麽時候跟他一樣乖再說罷。”

溫遠想哭,太欺負人了,以後再也不要跟男人來逛超市。

眼看著溫小姑娘一臉哭相,溫行之的心情倒是好了起來。晚上路上人少,回到家才不過七點。看了眼掛鍾,溫行之換了衣服,進了廚房。

溫遠原本心情還沒恢複過來,一看到他進廚房,好奇心又起來了。她站在門邊,看著挽起袖子的溫行之,怯怯地問道:“小叔,你會做飯麽?”

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一副不確定的腔調。溫行之瞥了她一眼,說:“難道你會?”

溫遠撇嘴:“我在家還給成奶奶打過下手呢。”

“打下手?”溫行之好笑地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添亂還差不多。”

“小瞧我!”溫遠癟嘴,捋起袖子就進了廚房。

看著她這一副勢要給他添亂的架勢,溫行之隻是眉頭微動,將剛取出的蔬菜遞給了她。“先把菜洗了,剩下的我來處理。”跨出廚房門,他又不忘回頭囑咐一句,“不許碰刀。”

看著他的背影,聽著他的三令五申,溫遠吐吐舌。他不讓她碰,她偷偷碰還不行嗎?

來到客廳,正逢電話聲響,溫行之很快接了起來。是在美國讀書時的同學,每到年底他們這幫人都要聚會,雖然因為忙溫行之並不常去,但到底是相處了很久的老同學,電話來往總是不斷的。

打電話的是讀書時與他關係不錯的一個人,畢業之後直接去了華爾街,前年因為金融危機被裁了下來。說起來一開始溫行之做的還不如他,他剛到英國GP的時候這位同學就進了美國一家大銀行,眾人都非常羨慕,可誰成想,這種提起來都說“大而不倒”的銀行竟有宣告破產的一天。沒辦法,隻得打道回府。今日他聯係溫行之,說是過完年準備結婚,想要邀請他參加婚禮。

溫行之得慶幸這電話是打到他這裏,若是讓老爺子聽著了,恐怕又有得催了。他禮節周全地應下了。對於同學那關於他何時結婚的問題,溫行之慢悠悠地打了太極敷衍了過去,剛掛下電話,便聽到廚房傳來一聲慘叫聲。

他眉頭微皺,快步地來到廚房,看見溫遠正舉著流血的手指狠狠地吸氣。而在一旁,正放著一把刀和未切完的菜。溫遠也看見了他,張張嘴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像是怕挨訓。

溫行之看著她的傷口,伸出手捏住了傷口的上端,說道:“跟我去客廳。”

溫遠暈乎乎地看著他。其實也不是很嚴重,流了一點點血,就是她剛剛沒忍住,叫的聲音有點兒慘烈而已。現在,看著他的表情,溫遠有些惴惴不安。畢竟她又沒聽他的話。

溫行之先讓她坐在沙發上,然後取出醫用酒精和創可貼,準備給她包一包傷口。

“我自己來就可以!”看著他彎下腰,溫遠忙說道。

“一隻手你想怎麽自己來?”溫行之麵無表情的說,“坐好。”

溫遠癟癟嘴,坐了下來。酒精抹在傷口上麻麻地疼,溫遠吸一口氣沒敢再出聲,倒是把眼眶都憋紅了。

“疼麽?”溫行之用創可貼包住傷口,低聲問道。

“不疼。”溫遠咕噥著,“這算什麽,我上次車禍的時候胳膊都還骨折了呢。”

聞言,溫行之包紮傷口的動作頓了一頓,末了,問道:“哭了?”

溫遠低頭看著他,她很少從這個角度看他。細密烏黑的頭發,長長的睫毛,比她的還要長,還有握住她手指的那隻手。溫遠想,要是車禍住院的那四天,他來看看她就好了,哪怕是訓訓她呢。

算了,還是不想了。

看著包好創可貼的手指,溫遠抬起頭,眼睛亮亮地說道:“沒有,雖然骨折了,可是我沒有哭呢。”

說完看著他,那表情在溫行之看來滿是得意。是該訓她的,可看著這樣的她,溫行之沒說別的,隻是刮了刮她的鼻子,說道:“你有本事。”

細看之下,深邃幽黑的眼睛中,有一抹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