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雖說他的偽裝應當很徹底,但具體如何卻不得而知,既然來這裏的隻有一個人,那麽就讓他實驗一次好了……

佩裏安德是波提狄亞的僭主之子,但這個身份並沒有讓他得到多少高貴的尊榮。

他的父親是平民出身的僭主,他們單薄的家庭被貴族階層徹底排斥,即使是在阿契美尼德入侵的緊要關頭,波提狄亞的政治爭端仍舊沒有停止。

正值阿契美尼德侵略的多事之秋,竟然有鼠目寸光的人提議裁軍!

佩裏安德一開始還會去爭辯,但到了後來他發現這是沒有用的——他們的目的當然不是裁軍,他們的目的是攻擊政敵,也就是如今的僭主。

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你也無法說服利益衝突的敵人,隻要他的父親還在僭主的位置上沒有被流放,那麽裁軍之爭就不會止歇。

大概要阿契美尼德再打過來他們才能團結?

佩裏安德冷笑。

而最近又有一件大事即將本就複雜的局勢推向更複雜的境界:敘拉古家族新一代的家主要成年了。

敘拉古啊……這個家族的成員都不像是人類,倒像是山精水靈。

沒準神話說的還是真的?他們的祖先就是天神與人類的混血英雄。

敘拉古是老牌貴族中的老牌,他們的曆史幾乎能追溯到塞薩利亞這個民族剛興起的時候,而這個家族又喜歡聯姻,家主的成年必然就意味著這個龐然大物要開始撥動局勢了。

他們會支持哪一邊?想必是會拒絕平民出身的僭主吧?畢竟這些貴族心裏想的都是一樣的事情。

佩裏安德不敢有僥幸。

與這樣的大家族為敵是必輸無疑的,但是幸而他們內部也並未齊心協力,敘拉古的家主在未成年前幾乎從未在波提狄亞出現過,據說他的監護者與教導人是旁係的長輩,那才是敘拉古的無冕之主。

佩裏安德見過那個男人,但每一次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別看這人自命為什麽“管家”,他分明就是想大權獨握,新老掌權者之間少不得還要有糾紛。

這應當算得上這個大家族的致命之處,禍起蕭牆。

這麽想著的僭主之子登上了學宮

中最初的殿堂,相傳在這裏就是學宮建立之初唯一一處建築,但如今它已經沒有實質性的作用,隻用來緬懷最初的幾位聖人們。

佩裏安德走上狹窄的樓梯時才反應過來——樓上有人?

還有人沒有去聽演說嗎?

他首先看到了一位金發的少年,少年的雙眼很漂亮,是天空與海洋的湛藍色,那少年似乎非常不耐煩,當他居高臨下且不善地看著自己時,佩裏安德竟然下意識想要退縮。

這樣的氣勢,絕對不會是普通平民的孩子。

佩裏安德一愣。

這是哪一家的?他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以這少年的容貌,不可能他不知道啊。

佩裏安德友好地笑了笑,大步往上走去:“你是從別的城邦來的嗎?”

最近塞薩利亞的各城邦關係越發友好緊密,如果是從別的城邦來的外鄉人那麽他當然不會認識。

少年冷漠地反問:“你是誰?”

這少年的追求者一定眾多。

佩裏安德這麽想著,溫和地回答:“我是這裏的學生,你是來我們學宮參觀的吧?學宮裏的藏書雖然不允許外借但是是可以閱讀的。”

少年從鼻腔裏發出類似嘲笑的聲音,他的態度看起來很不屑:“這裏的藏書能有多少?”

波提狄亞的藏書館可是所有城邦中最出名的!

佩裏安德當即就想反駁,然而此時他已經登上了台階,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背影,那個人披著的鬥篷讓他立刻閉了嘴。

這種樣式的奢靡衣著是佩裏安德最不齒的,他認為喜歡穿著這些衣物的都是酒囊飯袋,唯一一個特例大概就是敘拉古的那個“管家”。

這人是大貴族,少年很可能是他的隨從,或者他的愛人。

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城邦來的大人物?

佩裏安德的態度一下子就冷漠疏離起來:“您好,請問您是從那個城邦來——”

僭主之子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一雙銀色的眼眸,透徹的就像是月光,而這雙眼睛的主人此時也朝他微笑頷首。

太顯眼了,有這樣的黑發銀眸,這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佩裏安德直愣愣地盯著青年的麵孔,此時他像極了自己最厭惡那種人,那種粗魯野蠻又不懂禮儀的外鄉人。

“您、

您是!”他有些混亂地道,“敘拉古家族……”

原來如此,難怪他們會有被月神親吻過的傳說!

不,這就是事實吧?!平凡的人類怎麽可能擁有這樣一雙眼睛呢?

突然間佩裏安德竟然產生了一種錯愕又真實的猜想,為什麽敘拉古的家主在成年前幾乎從沒有在外人麵前出現過?這不是為了控製下一代家主,更不是因為旁支的“管家”生出了取而代之的野心。

是的,那個人也許確實貪婪且膽大包天,但一切都是因為他自私的愛和占有欲——照顧著這樣的家主,是絕對不願意也不允許他被別人看到的。

這個猜測是這樣順理成章,充滿了說服力。

因為不論那監護人換成是誰,他都會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