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安納托的祭司是一個雖然俊美但陰柔的男人,智者並不喜歡這個陰狠的家夥,他無禮又殘忍,偏偏卻很得陛下的信任。

“死瘟?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當年王都陷落,叛軍入城……”智者不解,“怎麽會……”

祭司已經沒耐性和這個老頭子掰扯了,他直接道:“圖特摩斯,明晚我要去求見,他們不允許你上船,但是我就不一定了。”

君王絲毫不在意祭司無禮的直呼姓名,他微微皺眉道:“我和你一起去……我應該也讓王妹過來。”

“那倒是用不著。”祭司笑了笑,笑容裏帶著令人很不舒服的陰寒,“公主殿下需要鎮守下安納托的軍隊,而且她得到的是賞賜,她又沒有嬰孩時

的記憶。”

“如果那個人連我都不願意再看見,那麽公主殿下就算來了也是無濟於事。”

神殿再一次變得空空蕩蕩的,神侍們就像是安排好了路線的人偶,一遍遍重複著完全不必要的工作。

愛麗絲甜甜地將父神送回下界,轉身就擰碎了一個神侍的腦袋。

神侍是屬於父神的東西,但是愛麗絲實在是忍不了了,發泄完畢後,他臭著臉把那堆破碎的腦殼拚起來,修複了這隻人偶。

啊——賈斯敏的東西真醜。

愛麗絲早就發現了這個討厭弟弟的所作所為:他惡意埋藏了安納托大殿——那個愛麗絲仿安納托建造的殿堂,收集了近百年來安納托最文明最優美的藝術品,神殿周圍的水池中鋪滿了蓮花和水草,所有的壁畫都來自那被付之一炬的王宮。

但是在父神麵前,愛麗絲對此一個詞都沒有提及。

其一是因為他的神殿確實比不上賈斯敏的手筆。

賈斯敏在奢靡與華美上做到了極致,他改造了整個神庭,愛麗絲曾經的作品在這樣的神庭中將被襯得失去所有的光彩。

其二則是他的惶恐。

一次次地依賴父神,會不會讓父神厭煩呢?連自己的東西都無法庇護,會不會被父神拋棄呢?

這可不行啊……

他是最初的造物,他擁有最大的優勢。

父神原本就是隻屬於他的,不論是特蕾莎還是賈斯敏,都是不應當存在的。

神殿的大門輕飄飄地打開,來自走道的粉豔花瓣隨著風飄蕩,與旖旎的香氣一同彌漫在神殿中。

神殿的盡頭站著一個身著藍色長袍的少年,他的背影就像是樺樹一般挺拔,寬皮帶勒出勁瘦的腰肢。

森白的骨骼環繞在他的長袍邊角上,乍一看就像是別致的裙擺。

“愛麗絲,你怎麽能……褻瀆了父神呢?”推開大門的青年憂愁地詢問,就像是神父對罪人循循善誘,“這是錯的,贖罪吧。”

少年一言不發,他甚至沒有回頭,隻是抬著頭看著大殿的天穹,那裏繪著七隻惡魔,世間萬物在他們的玩弄中湮滅。

“既然你率先破壞約定,想必你已經有承擔後果的意識了吧?”

這一回是一個低沉磁性的男聲,它的主人手持手杖

,披著大氅,斜斜靠在神殿的大門上:“放心吧,我也沒有虐殺的壞習慣,你會死的很幹脆。”

少年終於轉身了,他精致的麵孔上是一片漠然:“死在你的毒刺下?還是死在特蕾莎的爪牙中?”

“我個人是沒什麽偏好的。”賈斯敏微笑,“不過就疼痛等級而言……我這邊推薦自盡,畢竟你的刀很鋒利。”

愛麗絲終於笑了,不諳世事的笑容浮現在他雌雄莫辯的麵孔上,再沒有什麽比這神賞心悅目的了:“看來你們已經做好了準備。”

大門口站著的已經不再是禁欲的神父和優雅的領主了,取而代之的是兩隻怪物。

青綠色的鱗片附著在青年所有暴露出的皮膚外,他的神父衣著早已被撕破,青黑的骨刺從他的背脊處向外節節倒長,直到尾椎——那裏已經被新生的尾巴取代了。

特蕾莎仍然克製自己,他真正的原型長達千百米,僅次於芙洛拉。

但賈斯敏就沒那麽好脾氣了。

緊握手掌的雙手早已附著上了漆黑的鱗甲,奢靡的大氅下是蠢蠢欲動的嶙峋骨刺,薄薄的翼膜附著在骨刺上,讓這雙張開足有數米長的骨翅蜷縮在後腹的尾巴上,毒液順著彎鉤狀的毒刺流下,在白金交錯的地麵上犁出醜陋的痕跡。

賈斯敏和特蕾莎的尾巴是不同的,前者節節相接,劇毒且堅硬無比;後者則覆蓋著鱗片,森森骨刺埋藏在陰影中。

愛麗絲破壞了約定,於是所有人都不再被那完美的外殼束縛,露出了最本真的麵貌,遵循最原始的規則。

一聲非人的嘶吼從特蕾莎的喉嚨間逸出,下一刻,巨龍的利爪像是撕紙一樣扯碎了神殿,直直向愛麗絲拍下。

與此同時,賈斯敏身披的純黑大氅被徹底撕碎,骨刺嶙峋的翅膀顫抖著舒張,他的下半身已經不再是人類的軀幹,而是可怖猙獰的環節與利爪。

人間不存在這樣的東西,即使是人類所能想象出最可怖的神話裏都不應該有這樣的角色。

足以撕破一切的力量在撕裂神殿那精美絕倫的牆壁與承重柱後,停滯愛麗絲側上方。

而這一回,龍爪下的已經不再是美好的少年已成年了。

那是惡魔。

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細的羊

角從他的額間伸出,彎曲盤旋著扭曲,曾經精致的麵孔如今已經完全覆上了一層詭譎的赤紅表皮,血管經絡根根暴起,紅瞳黑仁中仿佛刻印著什麽花紋,像是一切的夢魘。

惡魔高舉猙獰的利爪擋在身前,曾經他身上的尖刀也變了模樣,它們全部變為猩紅扭曲的模樣,仿佛一齊活了過來,它們散落了一地,那是千萬顆跳動的心髒、千萬次翕動的呼吸、千萬個嗜血冷漠的視線——

它們活了過來,追隨著的他們的主人,誓要將對手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