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蘇雲再一次隨軍上了戰場。
說起來蘇雲參與的戰爭也不少了,但他對人類戰爭的態度卻是愈發冷漠,從最開始的好奇與期待，到後來的親身體驗,再到現在的冷漠無感。
蘇雲已經不再對戰爭這種人類曆史中無法分割的大事件有任何的在意了，他能夠從理智上明白這是掠奪資源的方法和途徑,但是他在情感上卻對此毫無波動,即便連天的鮮血與屍骸橫亙在他麵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蘇雲突然發現，他正在無法理解殺戮。
因為宗教和種族而產生的戰爭是最殘忍的。
人類是不可能相互諒解與理解的，因此文明的存續與成長也是在不斷地排擠異己、掠奪資源,宗教劃分了天然的派係,不同的派係定然會相互征戰,然後要麽一方毀滅一方,要麽達成妥協。
蘇雲這一次的身份讓他不需要拿起刀槍，他隻是個隨軍的神父,他需要做的就是為勝利祈禱,以及給傷亡者心靈上的安寧。
不得不說，蘇雲那幾近聖人的名聲讓他安撫傷者的效果翻了倍,所有看到他的傷員都像是忘記了疼痛，他們說笑並且唱著聖歌，溫馨的氣氛能令所有人都露出笑容。
這群融洽友好的人,難以想象啊……在不久前他們正拿著刀劍去劈開另一個人的肚腹或者腦袋，明明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但卻深深地怨恨著彼此。
因為身份的便利,茱莉婭一直待在父神身邊，他沒有帶那個厚重的麵具，而是與他的神一樣穿著黑色的長袍，可惜茱莉婭那緞子一樣的銀發和水晶般的紫眸在人們看來是妖異的，人們躲著他，甚至已經出現了茱莉婭其實是“被聖人馴服的惡魔”這樣的謠言。
而對於這個稱呼，茱莉婭欣然接受。
蘇雲蹲在一個重傷員的身側，這個士兵看起來非常年輕，他大概隻有十六七歲，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看上去要比年輕更小，瘦削的身材像是一顆幹瘦的樹苗，他的喉嚨被剮去了一塊肉，很神奇的，士兵沒有當場死去，但這樣的傷勢是無法治愈的，他還是要死了。
這個少年的叔父就守在他身邊。
所有人都望著這位神父，他們都知道
他是誰，也都聽過他的名聲，沒有人會質疑他聖人的身份，即便有，那麽在見到這位神父的時候那懷疑也便消弭了。
這位教士的眼眸與長發都是恬靜的黑色，當他望著你時，你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寧靜，那是一種仿佛你的一切都被包容的幸福感，他的眼眸令人沉溺又令人渴望去膜拜，假如連他都不是主的使者，那麽誰才有資格呢？
年少的士兵徒勞地大張著嘴，他期待地望著在身邊蹲下身的神父，他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要死了，他要得到解脫了。
這個士兵的喉嚨已經碎了，他無法發出聲音，隻是定定地望著蘇雲，蘇雲一開始以為他是想得到救治，卻沒想到士兵的叔父為他的侄子道出了心聲。
“大人……”他的叔父期期艾艾地問，“這孩子，是能夠上天堂的吧？他為神而戰，他一定可以的吧？”
看著地麵上垂死的少年，蘇雲沉默了片刻：“可以的。”
於是所有人都笑了，包括這個命不久矣的少年。
很快這個少年就死了，蘇雲為他合上雙眼，目送著他的靈魂緩緩地飛出軀殼。
“父神真是仁慈。”茱莉婭看著少年的靈魂，輕聲含笑道，“瀕死竟然是這孩子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呢……唉，可悲的人。”
“是嗎？”
蘇雲起身，走向下一個傷員。
人群用渴望的眼神望著他，那是期待被拯救的眼神，迷茫又赤城，懵懂又熾熱。
人們細細的絮語傳到蘇雲的耳邊，每一個發音仿佛都飽含虔誠的信念：
“大人一定是聖人再世……他帶著主的福音……”
“戰爭一定會得到勝利……”
“他們才是異端，我們的主是全知全能的，我們的祈禱一定會被主聆聽……”
“是的……將帶領我們進入天堂……”
天堂嗎？然而天上沒有天堂，有的隻是神靈的神庭，所有死去的靈魂所能得到的隻有永恒的長眠，他們無聲無息地離開痛苦又歡愉的塵世，最後沉澱為神庭的一部分。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極樂。
蘇雲每天都待在重傷的士兵兵營中，直麵戰爭最殘酷的場麵，幾百年時間已經過去了千年，但是傷員死亡率卻幾乎沒有
變過。
傷口感染與失血仍然是最大的死因，其次是瘟疫。
人們已經習慣了用心靈的慰藉去抵抗肉體的痛苦，他們渴望得到教士的臨終告解，每個人都堅信自己能夠上天堂，脫離塵世的苦難。
當新教的聯盟取得階段性勝利時，他們的戰線又往前推進了一步，浴室蘇雲隨著軍隊來到了剛被他們占領的土地，這裏同樣也是堡壘與城牆，隻不過城牆上下都是累累的屍骸，有敵軍的，也有友軍的。
瘟疫再一次襲來，堆積成山的屍骸滋長了瘟疫，蚊蟲蛇鼠在這些屍骸中逃竄，把疾病帶向更遠的地方。
蘇雲在這仿佛被屍骸裝飾的城牆前怔愣了許久，而伊西絲則立刻下達了清掃的指令。
“拋棄死屍實在是太不尊重了。”伊西絲很是苦惱，也有些氣憤，“應該都要燒掉或者埋入土中，最好的方式當然是重複利用……曝屍隻會讓屍骸腐爛而後生出蟲豸，這是最浪費的做法！”
伊西絲觀念中的“不尊重屍骸”並非將屍骸暴露在野外，他的“不尊重”指的是沒有充分利用。
於是得到勝利的軍隊開始清掃這座成為戰利品的堡壘，他們把腐爛的屍骸焚燒堆埋，瘟疫肆虐間，伊西絲帶來的軍隊終於全部替換成了神侍。
假如伊西絲是一位人類領主，那麽他的屬下已經全部死了——也許他自己也死了。
然而在人類的眼中，伊西絲的軍隊從頭到尾未曾折損一人，這更加奠定了蘇雲的名聲，更何況與古老教派的教士相比，他的所作所為當真算是“普度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