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伊西絲看向他身邊的父神,他的神同樣騎在馬上,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他也在俯瞰著這片土地,但伊西絲就是知道,他的父神此時心中是毫無波動的。
父神的愛意太沉重了，能夠背負這份愛意的唯有他們這些造物,至於這片塵世中的土地，過分的愛隻會讓它們毀滅，像是神的薔薇,那既是長生的靈藥也是無解的猛毒。
父神對這塵世最大的溫柔，就是冷漠地旁觀。
伊西絲敬愛他的父神，伊西絲崇尚永恒的安寧,他至高的理想是讓這個世界中再無任何一隻活物——包括他自己。
萬物寂滅，所有生靈一同得到永恒的幸福與安寧，純黑的神庭淩駕在廣袤又寂靜的土地上，他的神端坐在雲間，懷中抱著他的頭顱……一切造物都回到了死亡的懷抱中，回到了父神最溫柔的愛意裏。
這就是伊西絲最高的景願。
蘇雲見到了太多的因為瘟疫而死亡的屍骸，到了最後竟然習慣了，道路中間沒有屍骸的地方必然是荒無人煙的荒地。
行軍是枯燥無聊的，但對兩隻小瘟疫來說卻不然，他們看起來總是興致勃勃，伊西絲在白日裏神采奕奕地領軍，茱莉婭則在入夜後饒有興趣地觀察屍體。
同伊西絲和茱莉婭給了蘇雲一種全新的相處模式，他們和他們的兄長們不同，兩隻小瘟疫都刻意與父神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們不像是愛麗絲和安妮塔一樣黏人，但他們的視線永遠都纏在蘇雲的身
上。
行軍久了，兩隻瘟疫竟然莫名其妙地擁有了一種默契，他們瓜分了父神的時間。
白日裏茱莉婭就安安靜靜地躲在他的黑暗小車廂中，而伊西絲則作為領主陪伴父神；夜幕降臨後茱莉婭蹭到蘇雲的馬車上，伊西絲則回到他的營帳裏休憩。
被安排得妥妥當當的蘇雲：“……”
行軍的進度不曾停止，在行軍中士兵半數死去並轉化為神侍後，他們第一個目的地到了。
這裏是屬於大領主的富庶土地，在城池外的荒野上，士兵們正在井然有序地焚燒屍體，他們在看到伊西絲的隊伍後會恭敬地迎接——這些焚燒屍骸清掃道路的士卒全部都是神侍，他們不會因為瘟疫而死亡。
當巨大的吊橋架淩在護城河上時，大領主賈斯敏就站在城門下，手持純白鮮花，親至恭迎。
這位領主今日穿著著白金相見的華服，厚重的衣袍下是層層疊疊的裝飾與花邊，金銀珠寶的裝飾隻會比往日更加誇張。
而領主身邊的侍從則全部佩戴著花哨的麵具，他們已經被替換成神侍了，不論男女，所有人都有著美好的外形。
當蘇雲的馬匹經過吊橋後，他竟然聽到了樂曲的聲音與人群的歡呼。
軍隊快速地通過吊橋，徹底從曠野進入城市後，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當中。
這裏似乎不存在疾病和痛苦，所有人都是一臉歡愉的模樣，精致的建築物鱗次櫛比，樂隊與舞者隨處可見，大桶大桶的美酒露天敞放，來來往往的人群全部穿著著華美的衣物，其中絕大部分都帶著誇張的麵具。
雜耍的藝人被高高拋棄，他口中吐出火光，與城外焚屍的黑煙相映成趣。
在這狂歡的人群中也不乏“騎士”和“瘟疫醫生”，隻不過這些騎士亮閃閃的板甲脆弱如紙，他們的寶劍則鏤空出漂亮的紋路，一用力就能折斷；而瘟疫醫生麵具也失去了實用效果，那些刻意加粗加長的鳥嘴上綴滿了珍珠和寶石，蘇雲甚至看到一個“醫生”正試圖把鳥嘴插入身邊女伴大敞的胸口……
塔樓中的人高聲歡呼著向落下灑落新鮮花卉的花瓣，粉白交錯的柔嫩花瓣帶來濃鬱的芬芳，它們把護城河染成粉紅，香氣竟然壓住了城
外屍體的惡臭。
在瘟疫泛濫的時候，這座城市竟然在舉辦狂歡的慶典，賈斯敏把這座城市打造成了一個享樂者的天堂。
伊西絲的騎士和軍隊與這裏格格不入，簡直就像是一群現實中的苦行軍突然進入了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裏。
既克裏翁島嶼的船隊之後，蘇雲再一次體會到了無奈，他看了看伊西絲，果然騎士的表情也異常僵硬。
蘇雲：“……賈斯敏，這是？”
賈斯敏自得地笑起來，他把手中的白花溫柔地別上蘇雲的衣領，像是新婚情人在家門口親昵地歡迎愛侶：“我的主人，這是我為您建造的城，這個時代實在是太無聊了，既然整個塵世都是灰色的，那麽我為什麽不建造出一個瑰麗夢幻的地方呢？”
竟十分有道理，蘇雲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什麽異議。
“那麽你的軍隊呢？”平靜的聲音從蘇雲身後傳來，茱莉婭不知何時已經走下了他那個破破的小馬車，肅立在父神的身後。
茱莉婭當然還是套著他那一套實用的防護服，不過和狂歡人群中的“醫生”相比，茱莉婭現在確實像個拾荒歸來的難民。
“軍隊？”賈斯敏分了一點注意力給茱莉婭，然後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失笑，“我怎麽會缺少那種東西……不過你說得也對，軍隊還是很重要的。”
賈斯敏手上的動作不停，他把鮮花別好後，對著身後的人群揮了揮手，這就像是啟動了一個開關，這群仿佛舞台劇背景一樣的伴舞同時停下了他們的狂歡，樂曲與歌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在這一刻一同看過來，不論是醉酒的醉漢還是熱舞的舞娘，其中甚至還包括在街道上**的人……
他們的動作整齊到詭異，偏偏這群人還都是人類。
賈斯敏沒有回頭，他仍然深情地望著蘇雲，但嘴上隨意地下達命令：“我們的貴客來了，歡迎他們。”
緊接著人群中頓時發出了一陣歡呼！所有人都有序地跑過來，他們裹挾拉扯著騎士與兵卒，給他們灌酒，摘下自己的麵具按到他們的臉上，這是硬要把伊西絲的軍隊也拉入狂歡。
神侍在等待主人的命令，而普通人類已經暈暈乎乎不知所向了。
一群絕色的神侍舞娘旋
轉著跑過來，一看就是想把茱莉婭和伊西絲拉走，隻可惜伊西絲手起刀落靠近他的舞娘全部斷為兩截；而茱莉婭則微微欠身，他周圍的舞娘則癱軟在地，全部變回了沒有意識的木偶。
賈斯敏嗤笑：“怎麽了？難道是我們的神侍不夠美麗？”
伊西絲義正辭嚴：“賈斯敏，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這簡直是罪惡，大戰在即，我要為父神征戰。”
茱莉婭則直接轉向蘇雲，他的聲音明明還是這樣平靜，但從麵具下傳來就莫名很委屈，他說：“我的神，窮奢極欲並不是現在我們該做的，這座城市應該被毀掉……您不這樣認為麽？”
三隻小瘟疫一同看著他們的父神，等待一個裁決。
蘇雲：“……”
蘇雲絕望地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