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閣中有眼
艾平每天依然是一成不變的平靜生活，看來餘海寧算是徹底消失了，他也就斷了這個念頭，一心撲在古碑文的譯解上。
學校的圖書館和文獻館再次被他翻了個遍，依然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參考的材料。
沒辦法，艾平隻好去求副校長，希望能給他權限進入學校的霽山閣，那裏保存著大量寶貴的古籍善本，學生和一般的教職人員是不允許進入的，因為裏麵的藏本不僅歸學校所有，還有一部分是別的機構或者個人有償委托存放在那，當然，白校長本人的藏本也在這，聽說裏麵還有少量的珍本。
“羅校長，我想進霽山閣，和您提個申請，您看可以不？我想查點資料，圖書館和文獻室都看遍了，也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艾平站在羅副校長的實木大辦公桌前說道，語氣略帶點不好意思。
“別站著，坐著說。”羅副校長熱情地指著對麵的黑皮長沙發說道，“是曆史方麵的資料麽？”
“是的。”
“按理說，曆史和考古類的資料我們學校算是很全麵的，你確定那裏麵沒有你要的東西？”
“沒有，我查了兩遍了。”
“那好吧。”羅校長站起來走到艾平旁邊坐下，“如果是別人想進去，我還得和老白商量下，你就不用了，他也算看著你長大的。一會我給你張申請表，填一下，我這邊最多隻能給你兩周的時間，夠麽？”
“夠了，夠了。”艾平開心地連忙點頭。不過羅副校長這麽爽快地就答應了，大大出乎艾平的意料，之前還費了不少腦力想出一個勉強充分的理由，怎想最後竟然沒用上。
這樣正好，省去不少解釋的功夫，免得後麵越解釋越容易出問題，畢竟從他的教學任務上、還有正在研究的國家課題項目來看，還用不著進霽山閣查資料。看來是他和白校長這層關係幫了他不少忙，人際關係這個東西走到哪裏都好使。
“你每天早上過來我這拿門禁卡，下午下班前再送回到我這。”
“羅校長，我這兩周課還是挺多的，白天基本上都有課，晚上我能多進去一會兒麽？”
“那這樣吧，晚上10點之前，你把卡送到我家，這邊學校確實有規定，門禁卡隻能在我這過夜。”
“可以可以，我保證每晚10點前送到您手上，謝謝羅校長了！”
“不用這麽客氣，你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對了，你個人問題解決得怎麽樣了？我朋友家的閨女挺不錯，要不我介紹你認識認識？”
聽到這，艾平心裏“咯噔”一下，“哎呀，不用啦羅校長，我這邊已經有姑娘在談著了。”艾平還故作害羞地說道。
“有女朋友啦？前些日子我還聽老白說你沒有對象呢。”
“我也是最近剛談的，我爸也沒來得及告訴他，我想等關係穩定點再和他說。”
“是是是。”羅副校長邊說邊點頭，“後麵如果相處得不錯，一定也要讓我看看哦。”
“那是肯定的，不過還是謝謝您，還勞煩您費心幫我做媒人。”
“沒事沒事，不費心不費心。”
“那我今天可以拿門禁卡麽？”艾平趕緊把話題拉回來。
“可以，我把表找給你，你現在填一下，填完我簽字，然後你去找你們係主任簽個字，再回來我這拿卡。”說完，羅副校長在他的抽屜裏翻找申請表格。
艾平拿到門禁卡的時候已經是午飯時間了，和往常一樣，午飯會和柳明義一起在學校食堂吃。艾平一坐穩，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柳明義喝口湯的功夫他就已經吃下小半份飯菜了。
“你怎麽吃這麽快，怕我搶你的啊？”
“你真要搶也搶不過我。”
“哎呦！我就不信我還搶不過你！”說著柳明義的筷子就要伸到艾平的餐盤裏。
“別鬧，我趕緊吃完一會去霽山閣，羅校長隻給了我兩周時間。”
“你去找羅延要的權限？那個假好人勢利眼竟然給你了？。”
“小聲點，你說什麽呢！也不怕被人聽見。”艾平警惕地看了下四周。
“怕個啥，我又不歸他管，再說了，不是還有你罩著我麽。”柳明義一臉“八婆”似的笑容看著艾平，“反正我一見他就難受，整天一副見誰都笑眯眯老好人的樣子。不過他還真夠意思，竟然讓你進霽山閣，學校裏麵就沒幾個人進去過。我聽說裏麵有上千年的古書，說不定上麵還附著千年女妖呐，艾小平你一個人應付得來麽？”柳明義一臉壞笑地說道。
“你吃完沒？我吃完了，先走了哈。”艾平端起餐盤準備起身。
“你這吃得也太快了吧，小心消化不良。”
“是你自己話多吃得慢。”艾平邊說邊朝外走。
“你要是害怕，記得找你柳哥哥我，我的手機24小時為你敞開。”柳明義朝艾平嚷道。
艾平頭也不回地直往門外走，心想這裏這麽多人的，那小子也不嫌害臊，從小到大都這樣，也是沒治了。
艾平來到學校圖書館大廳，由於是午休時間，偌大的館內隻有寥寥數人，大廳裏偶爾傳來幾聲咳嗽聲，保潔阿姨不厭其煩地來回拖著大理石地磚，對比起室外盛夏30多度的高溫，這裏顯得無比空曠與陰涼。
艾平快速地穿過一樓前廳來到直梯麵前，進入電梯後按下B2層。隨著電梯內顯示的數字不斷變化，艾平內心也越加激動。
柳明義沒有亂說，霽山閣裏確實存有上千年的文書，這些古老的紙片對於外人來說可能價值不大，也許一整本書所含的內容還沒有現在一個小網站的信息量大，但是對於艾平來說，這些跨越千年流傳下來的古籍，承載著的不僅僅是那些文字，而是這千年的曆史。它們流經多人之手，見證了世間無數的悲歡離合、曆史變遷，人類短暫的幾十年光陰在它們麵前不足掛齒。
艾平走出電梯，來到本層的東南角，在走廊的盡頭處能看到一扇白色金屬材質的門，門牌上標示著B202。旁邊有一個小房間，房間對外的玻璃窗上貼著“出入請登記”五個大字，玻璃窗後麵坐著一個穿著保安製服50多歲滿臉皺紋的大叔。大叔正在低頭看手機，抬眼看了艾平一眼說道：“有申請表麽？”
“有的。”艾平邊說邊把申請表拿出來。
“進來登記一下吧。”大叔示意艾平進去那個小屋裏麵。“把申請表還有門禁卡給我一下，您先閱讀一下牆上的注意事項。”
順著保安大叔手指的方向，艾平看到屋內的牆上貼著一張大海報，海報標題寫著“注意事項，請嚴格遵守”。
1.室內嚴禁煙火，易燃易爆物品禁止帶入。
2.請勿帶入**。
3.相機、手機等具有攝像功能的設備禁止帶入。
4.接觸書畫時，雙手請戴上幹淨細薄棉手套。
5.閱覽時，書畫展開、收攏、翻頁動作輕緩平和。
6.說話、咳嗽時務必避開紙頁、畫麵。
7.閱覽完畢後，請將書畫按原位原樣放置。
由於艾老頭常年接觸文玩古籍，艾平對於這些注意事項了如指掌，小時候家裏時不時就有人來找艾老頭鑒定古玩，耳濡目染也就都知道了。隻是這第二條：“請勿帶入**”，讓艾平難受了一下，沒辦法，隻能中途多出來幾趟了。
“艾老師，水壺您就放我這吧，別帶進去了，還有手機。”
“好的，沒問題。”艾平邊說邊擰開蓋子準備喝一大口水。
“您在這簽個字，一會出來的時候再到我這來簽一下。”說著保安大叔把登記本遞了過去，“這是手套，一會進去帶上。”
登記手續辦完後艾平終於進入了霽山閣。跨過門框，金屬門自動關閉，整個身體瞬間感受到了如深秋般的凉意，一陣淡淡的混合幹草香也隨之包裹住他，原本黑暗的室內也突然亮了起來。艾平感覺自己像是闖入了一個沉睡中的世界，仿佛聽到了古書蘇醒後伸展書頁的聲音。
室內麵積不是很大，裝修也很簡潔，咖啡色的書櫃一排排地呈未閉合的回字形擺放，用行楷書寫的“霽山閣”三個大字被表框在牆上的正中央。
室內的溫度非常清涼與幹爽，像是北方的秋天，這點艾平知道，按照標準的話，古籍應存放在溫度16攝氏度至20攝氏度、濕度40%至60%之間的環境中，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延續它們的壽命。
一般情況下在古籍附近會放一些芸香草、煙葉、花椒包等，可以起到驅蟲的作用，同時也使書香更濃，這就是為什麽艾平一進入到霽山閣，就能隱約聞到淡淡幹草香味的原因。
中國傳統紙張有“紙壽千年”之說，主要是因為古代造紙在選料上多用麻或者植物的韌皮纖維，工藝也以手工為主，這樣造出來的紙張一般為中性或偏堿性，即便是遇到空氣中的酸性物質，依然能保存相當長時間。這種傳統工藝對於考古和曆史學家來說是巨大的財富。
艾平修長的手指，套入白色細棉手套後，從囊匣中取出自己感興趣的古籍進行閱覽，每一頁的展開和收攏都非常輕緩。從事曆史研究的工作從來都是孤獨沉靜而漫長的，心急之人會耐不住這種寂寞，艾平卻很享受這種孤寂、享受每次翻頁時紙張劃過指尖的感覺。
每看完一本書後艾平都會輕柔細致地將其放回原位，也難怪羅副校長比較痛快地答應艾平進入霽山閣，艾平對待古書就像對待嬰兒一般溫柔。
正對大門方向有一張長方形深棕色香樟木桌子，香樟木本身能夠散發出特殊香氣，經年不衰，這種香氣可以起到驅蟲的作用，放在這裏是最合適不過了。看得出來，白校長是花了些心思的，艾平就在這張桌子上翻閱古書。
半個多小時後令他感到難受的不是缺少水分，而是總感覺在大門的方向處有雙眼睛注視著他，特別是當他越專心閱讀時，這種感覺越強烈，等他抬頭往那個方向看的時候，這種感覺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