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還是公孫蘇酥自己的雅致小閣樓,登樓直上,來到了二樓還算寬廣的客廳,公孫蘇酥請段少君稍坐之後,徑直朝裏間行去。而青兒快活地衝段少君眨了眨眼。端來了糕點,又提來了泥爐和酒壺。

“剛剛小姐明明沒去見什麽客人,就是想攔著……”一麵拔弄著泥爐裏的碳火,青兒一麵小聲地道。

“青兒,不好好侍候,多什麽嘴?!”就在這個時候,裏間傳來了蘇酥姑娘的喝斥聲,青兒吐了吐丁香小舌,輕誒了一聲之後,老老實實閉上了嘴煮酒。

不大會的功夫,披著一條雪白披內,內裏是一身金光燦爛金色甲衣的蘇酥掀簾而出,甫一亮相,就讓段少君眼前一亮。姿容絕色英挺的公孫蘇酥的確很適合這樣的扮像。

這麽一穿戴之後,舉手投足極顯幹練,就真如同一位英姿勃發的巾幗英雄一般。而青兒也歡呼了一聲。“小姐可真俊,這麽一打扮,可比那些什麽公子哥都俊多了……”

聽到了青兒的讚美,看到段少君頗為震驚與欣賞的表情,蘇酥不禁嘴角微揚,旋及斂去那稍縱即逝的笑意。

沒有音樂,隻有蘇酥那疾舞的身影,還有那回旋之間,閃爍的刀光劍影,還有她清朗而又明亮的嗓音,構成了一幅極為賞心悅目的畫麵。

看得段少君目眩神迷,舞至半途,那雪白的披風猶如被狂風刮過,激飛開去,劍舞更疾,燈火下,一道道的光孤,如果一支支的畫筆,描繪著那血染疆場的刀光劍影。

仿佛有無聲的鼓點在激**,更有那連天的號角在嗚咽,塞下曲的慷慨悲歌之意,盡顯其間,仿佛把人帶入了那片永無邊際的大漠荒原,還有那令無數將士馬革裹屍還的硝煙戰場。

嗆啷之聲響起,不知何時,蘇酥已然還劍入鞘,半側著身,仿佛在側耳傾聽著悠然而悲涼的羌笛,又似在懷念已逝於沙場的戰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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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漂亮,蘇酥姑娘定是江南劍舞第一人也。”段少君擊案而起,朝著蘇酥讚許地道。

“公子謬讚了,不知蘇酥新創作的這隻劍舞如何?可否能奪江南魁首?”蘇酥朝著段少君淺淺一禮之部,略有些猶豫地問道。

“這個……”段少君想了想,隻能搖頭苦笑。“在下乃是荒野之人,見識不多,不過,我總覺得蘇酥姑娘的劍舞精美絕倫,想來前三甲應該是沒問題的。”

“隻是三甲?……”聽到了段少君的誇獎,蘇酥不但沒有喜悅,反倒是有些愁眉不展。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那些江南諸位花魁都有些什麽技藝……”段少君無奈地道。

“我必須拿到頭名。”蘇酥咬著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請段公子助我。”

“為什麽?”段少君仔細地打量著她那張腮邊有細汗的俏臉,眉頭微微一皺。

“因為隻有如此,我才能進京。”蘇酥抬眸,毫不躲閃地與段少君對視,然後一字一句地答道。

“進京?那裏,可是有你的大仇人,你這麽進京,就不怕不安全嗎?”段少君坐回榻上,心中輕歎,他已經隱約猜到了蘇酥的心思。

果然,蘇酥毫不猶豫地道。“正因為他在,所以我才要進京,我不想等到他老死。”

“你!……”段少君看著這個鑽進了牛角尖根本就出不來的笨女人,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還請段公子你幫我。”蘇酥步上前來,俯下身重重一禮。

“蘇酥姑娘,你難道認為,去了京師,你就能夠報仇血恨了?”段少君無奈地苦笑著搖了搖頭,坐在一側泥爐前的青兒隱蔽地衝段少君連連搖頭,那意思就是不希望段少君答應,或者說希望段少君阻止自家小姐的做法。

“我就算死,也要拖著那個狗賊一塊死,不然,我有何麵目去見我死去的爹娘和兄弟姐妹……”蘇酥淡淡地道。

段少君氣得笑了起來,搖著頭看著跟前這個似乎連腦子也都凍僵了的冰山妞。“你能確定你能去京師?就算你真的能去京師,難道你就真的可以見到你的仇人?就算是見到了你的仇人,你就真有把握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他?”

“他喜歡呷妓,而且,每一次的江南花魁,都會前往京師停留一段時間,為了讓天下人看看江南花魁的絕色才技,另外,就是自己所在的館閣揚名……而他每一次江南花魁入京,他都肯定要去看的。”看到段少君一臉怒容地瞪著自己,蘇酥沒來由的心裏一甜,有些心虛地垂下了頭小聲地辯解道。

“你……我,公孫蘇酥啊公孫蘇酥,你這麽做,你爹娘,還有你的那些九泉之下的兄弟姐妹,他們能瞑目嗎?”段少君搖著頭,坐到了榻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且不說你離開京師幾年,你難道以為,當朝宰相,去呷妓,莫非他下麵的人連那些妓女的底子都不查一查?若真那樣,他不早死了好幾回才怪,還能輪到你去?!”

“我離開京師時不過十二歲,至今已然過去了七年,容貌也大變,想來他們不會認得出我的。”蘇酥倔強地道。

段少君將溫熱的酒傾入了喉中反問道。“蘇酥姑娘你這麽漂亮,想必當初你娘也應該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吧?”

“這是自然……”蘇酥話音一落,不禁臉色微白,她已經猜到了段少君想要說的是什麽。“可我終究與我娘長得不一樣。”

“對不起,時間太晚了,在下不打擾蘇酥姑娘休息了,告辭。”段少君將酒杯擱在了案幾上,長歎了一聲,就欲下樓而去。

“幫幫我!”蘇酥那充滿了悲意與企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幫你去送死?沒門!”段少君霍然轉過身來,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怒意。“你這個女人,你這個笨女人,能不能用點腦子,你如果想死,很簡單,從這裏跳下去就可以!”

“我要報仇,我要為我爹娘,還有我的兄弟姐妹報仇。”蘇酥羊脂白玉一般的俏臉上滿是淚水,仍舊執著地道。“此仇不報,我死了也不甘心。”

“不甘心,所以你就想著把自己送入虎口,拿自己的命去填?這樣你就能甘心了不成?!”段少君鐵青著臉喝道。

“我會想辦法接近他,殺了他,隻要能手刃仇人,讓我做什麽,付出什麽我都心甘情願。”蘇酥抹了把淚水,聲音裏滿是哽咽。“你知道不知道我為什麽還能活著?”

蘇酥伸手一扯衣襟,露出了驚人白膩的左肩,而一道猙獰鮮紅的傷痕,一直從玉頸鎖骨,一直延伸至衣襟裏,看到了這樣一道傷痕。猶如一件驚世珍寶般的珍品瓷器,多出了一道殘忍的裂紋。

段少君不由得一震,怎麽也想不到,那些人真是夠趕盡殺絕的,連這麽小的姑娘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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