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罷,看到繡娘一臉古怪,欲說還休地打量自己,李幼雯不禁有些好奇地揚了揚眉。“怎麽?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什麽話直說便是,本,貧尼又不是什麽山精虎怪,不會吃了你。”

“沒什麽,隻是,奴婢隻是覺得大師這些日子以來,不但傷愈,而且這氣色也是日漸好轉,這心裏邊總算是鬆了口氣。”繡娘趕緊飛快地搖了搖頭,哪裏敢把心頭所想說出來。

“是啊,別說是你,就算是我自己也覺得奇怪,這裏明明是契胡所在,可偏偏現在,我這個契胡人千方百計想要置於死地的昭陽公主卻在此滋滋潤潤的養傷,受人尊重。而大唐之地,本該是我誓死維護的家園,卻偏有人……”說到了這,李幼雯聲音一滯,麵色微微一黯。

“奴婢不好,惹您傷心了。”看到了李幼雯的神情變化,繡娘趕緊賠罪道。

李幼雯擺了擺手:“與你無幹,其實,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若是本帥有朝一日回到了大唐,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取那幾個狗頭,以祭我那些死去的弟兄的性命。”李幼雯所說的弟兄,正是那些日子,被曹胡兒麾下死士所殺的親衛。

聽得此言,繡娘也不禁紅了眼眶,那張滿是橫肉的臉龐亦顯猙獰。“曹胡兒老狗,若落我手,當食其肉。”

李幼雯微微頷首,繼續拔動著念珠,眼中閃過一道厲芒。“可惜現如今,龍困淺水而不得脫……隻能潛藏於淵,靜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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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有任何的消息?”京師,皇宮大內,容顏仍顯憔悴的天子坐於案後,目光陰沉地看著跟前兵部官員。

這名官員頭埋得低低的,聲音微微發顫。“陛下,我等已以設法打探,但是,各路邊軍,皆無昭陽公主的下落,亦無人查知公主去向。另,左羽林衛左將軍徐壽遣中郎將陳將率軍往塞北搜索公主下落,不料遇上了契胡大隊兵馬,陳淨所部折損近半,已經退回至飲馬河南岸……”

天子陰沉著臉以掌擊案,聲冷如冰。“夠了!朕要知道的是昭陽的下落,而事情已經發生了這麽久,你們卻毫無頭緒,甚至是連契胡哪一部向昭陽動的手亦一無所知?朕問你,要你何用?!”

這個時候,兵部尚書臊眉搭眼地走了出來,朝著天子深深一拜,滿全羞愧地道。“陛下熄怒,昭陽公主失蹤,臣等亦心焦如焚,不過,如今塞北之地,風雪連天。就算是那些契胡人,也從藏於過冬之所,而塞北之大,不亞我大唐,一時之間,實在是難以尋得到公主殿下的下落,但是,臣等自當竭盡全力,定不負陛下重托。”

“……唉,罷了,朕也知道,怪你們不得,退下吧,你們,盡力而為吧。”當今天子也很是無奈。到得現如今,天子心中甚是明了,這麽久未聞昭陽一絲一毫的消息,怕是昭陽已然凶多吉少。

不過,既不聞噩耗,終究是還有一線希望。就是這一線希望,讓天子一直心有不甘。

可他終究隻是大唐的天子,不是整個天下的主宰,人的生死,他無法,現在就連自己的孫女下落不明,他除了衝臣下發脾氣之外,卻也沒什麽好辦法。

第一次,天子感覺自己心身俱疲,無能為力。而那些大臣們對於此事,除了表示都在用心盡力的尋找昭陽公主的下落之外,就沒有然後了,或者說,自己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是還在找,但是公主的下落仍舊不清楚。

散了朝會,天子邁著有些蹣跚的步履回到了禦書房,看著那滿滿一案頭的奏本,心裏邊越發地煩躁。看到天子麵色不愉,大宦示意那些小太監趕緊把奏本移開,奉上了茶點。

天子方坐下,就有人匆匆前來稟報:“陛下,晉王殿下前來問安,您看……”

“他怎麽來了?”天子花白的眉頭微微一揚,輕揉著緊鎖許久的眉心。“莫非腿好了?快讓他進來吧。”

“是……快宣殿下覲見。”

不多時,腳步依舊顯得有些遲緩的晉王李玄在一名小太監的攙扶之下,出現在了禦書房門口。看到這個乖巧懂事的兒子前來,天子的臉上,不禁多了幾分的笑意。“小心點,你這腿腳既然尚未痊愈,怎麽上朕這來了。”

“兒臣已經有很久未曾前來問安了,現如今腿腳已無大礙,心中甚是思念父皇,便來向父皇問安。”李玄入殿之後,恭恭敬敬地朝著天子一禮答道。

“行了行了,快快起來,你我父子,不必這麽多禮。唉……你那幾個哥哥,若是能夠有你這樣的孝心,朕哪裏還會如此煩憂。”看著這個知情識趣的兒子,天子不禁有些感慨地道。

“父皇,其實諸位皇兄……”李玄張口欲言,看到天子抬起,隻能閉上了嘴。

“你不用說,朕有眼,自然能夠看得清楚。對了,你那大侄女在塞北生死不明之事,想必你也已經知曉了吧?”

“父皇,兒臣知曉了,不過,依兒臣之見,既然過千強敵,都不能留下昭陽,至少說明昭陽之悍勇,當吉人自有天相……還請父皇莫要太過心憂,保重身體才是。”李玄看著那眉須皆灰,老態畢現的天子,不禁眼眶微紅,低下了頭去小聲地道。

“你這孩子,連勸人都勸不好。唉,你的心意,父皇知道了。你自己也不用太擔心,父皇省得,家國天下,朕不僅僅是昭陽的爺爺,更是大唐的天子。朕,不會有事的。”看到李玄如此表情,天子微微搖了搖頭,拍了拍李玄的肩膀笑道。

對於這個無意爭奪大位的孩子,既讓天子安心,開心之餘,又多了幾許的淺怨。畢竟身為父親,誰都希望孩子能夠爭氣,可是,他又是天子,孩子爭氣尚好,若是太爭氣,那麽,又會讓他警惕。

天子的心思複雜,自不是李玄可以明了的,李玄隻是一意希望父親能夠開心一些,盡挑一些開心的話說與天子。倒也讓天子暫時拋開了無窮雜念,父子其樂融融。

個多時辰之後,眼見父皇有困乏之意,李玄這才辭別出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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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李玄離書房而去,天子輕撫著眉頭,表麵漸漸地透著幾許的糾結。看得身邊大宦心頭一跳,卻閉口不言,老老實實地侍候在旁。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大宦都已經以為天子已然睡過去,抄起了一旁的輕裘正要給天子披上,卻聽到天子緩緩開口:“老肖啊,你說如今之天下,朕之後,是仁義天子好呢?還是英明天子好?”

這話讓大宦驚得手一抖,輕裘落在地上,大宦直接拜倒在地。“陛下,才奴不過是一個老眼昏花之輩,這樣的國之大事,焉是老奴而插得上嘴的……不過陛下,老奴得蒙陛下垂憐,得以侍奉陛下,已是天大的福份,您去歲都還能策馬獵狐,身子骨強健不亞壯年……”

看到這位須眉皆白的大宦如此誠惶誠恐,天子不禁失笑著搖了搖頭。“行了,朕不過就這麽隨口一問,看把你都嚇成什麽模樣了,快快起來。”

看到大宦起身之後,仍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天子無奈地道:“朕無事,你不用擔心,先退下吧,你們都退下,朕乏了……”

大宦與那幾名宮娥皆朝著天子深深一拜之後,退出了諾大一間禦書房。退出來之後,大宦吩咐那些侍衛與宦官打起十二分精神,這才長吐了一口胸中濁氣,心有餘悸地輕撫著心口。天子方才那番話,太驚人,也太嚇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