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看到了這一幕,鄭袖歪了歪頭,讓兩名親把把老皇帝給扶起來靠在了榻沿,打量著這位麵容枯槁得猶如樹根一般的老皇帝,鄭袖的眼中,盡是一種大仇即將得報的興奮與癲狂。

“你到底是何人,為何如此對朕無禮?”老皇帝喘著粗氣,晃著那仍舊顯得暈沉沉的頭,眯起了雙眼,打量著這位語氣癲狂的中年書生。

“朕?哈哈,到了現在,你還不忘記稱孤道寡,不愧是大唐天子啊……”鄭袖的臉龐漲紅而又扭曲,雙目灼灼的死死盯著跟前的這位老皇帝,嘴皮子也因為激動而開始顫抖起來。

“你……朕這是在何處?你與朕有何關係?”老皇帝看到一臉癲狂的鄭袖越逼越近,心裏邊不禁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這裏並不像行宮一般華麗,亦不像是自己所熟悉的皇宮之內的房舍,倒像是那種尋常百姓的家中。

“好吧,我這就好好的來給陛下您解釋一下,這裏,乃是許郡的治所許縣所在,這間宅院之前的主人,抱歉,我實在是不清楚,或者在我大軍到達之前,這一家人就已經在逃亡的路上,又或者,已經死在了亂軍之中了吧。”

“至於我和你有什麽關係,看來陛下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鄭袖哈哈哈的大笑數聲,可是臉上語氣卻沒有一絲的歡愉,而隻有那刻骨的恨意。

老皇帝打量著室內的那幾名鄭袖的親兵,雖然他們所披掛的乃是大唐製式鎧甲,但是,那一雙雙對自己充滿了冷硬與陌生的目光還有表情,已然讓老皇帝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雖然老皇帝不太明白在自己昏迷不醒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並不妨礙他用最短的時間弄明白自己的處境。

“你想說什麽便說吧,若是有何冤屈,你可真言相告,朕可以聽一聽。”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維持住大唐天子的威嚴,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好,既然陛下有興致聽,那就請陛下洗耳恭聽……”軍師鄭袖的眼角一抽,緩緩地說道。“家父鄭紹,從明宗(老皇帝的爹)時期入仕以來為官近三十載,一直以為官清廉而著稱,之後,在並州刺吏任上,更是兢兢業業,使得並州百姓安居樂業,百業興奮,故爾,得先帝所看重,調入京師,擔任兵部左侍郎一職……”

“先帝……你父親是鄭紹?”老皇帝先是一愣,總算是明白了過來。眼前此人,怕是十有八九就是那位鄭紹的後裔。“你莫非是他的兒子?”

鄭袖快速的眨動著雙眼,眼眶漸紅,聲音越發地尖銳淒厲。“想不到陛下記性又好起來了,居然還記得先父,不錯,我正是鄭紹的幼子鄭袖,當年,您下令誅我一家滿門近百口時,鄭某還是一位懵懂少年,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我父母兄弟姐妹幾十口人,就在那朱雀大街上,被那一柄柄的屠刀砍掉了腦袋……”

“我的幼妹,年紀不過十歲,也被砍了腦袋,我們一家近百口人,在朱雀大街流出來的血,都快流成了一條小河了……幸好家中老仆使得錢財,尋了旁人,為我全家收屍……”

“而我,卻隻能在三個月之後,才敢悄悄的到墳前祭拜,因為我怕死……我怕我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給我鄭家一門近百口人報仇血恨了,所以,我一定要留著性命,這樣,我才能夠替我鄭氏一門申怨報仇。”鄭袖雙目通紅的死死盯著老皇帝,咬著牙根低吼道。

“鄭紹……”老皇帝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辯解。他的確想起來了,鄭紹,的確是一位頗有聲名的重臣,為兵部左侍郎時,戰戰兢兢,頗有建樹。

而當自己登基為帝之後,鄭紹這位之前忠誠於廢帝的臣子,卻是頗有怨言,在政務方麵,倒也不曾拉下。不過,自打自己重用了趙林甫開始,那鄭紹便處處與趙林甫作對,甚至還幾次上書自己,抨擊自己任用趙林甫之舉是為國養奸。

若得自己當時勃然大怒,最終,有臣子告發鄭紹仍舊暗中私通廢帝,而自己,便以此為由,順水推舟地將其下獄,而過了數月之後,趙林甫上書,鄭紹私通天子,暗中招募死士,意圖劫獄等罪名,最終自己親自下旨,處死鄭紹滿門。

老皇帝自然也清楚,趙林甫所打的算盤,就是想要在朝中豎立威望,想要殺雞敬猴。而自己也就是順水推舟罷了,倒是沒有料想到的是,自己跟前這裏,居然還有一名鄭家的子弟活著。

而且看這個情形,自己已經落入了其手中,看到此人那副癲狂的模樣,老皇帝也不禁從心中生起了一股子寒意。

“看來陛下的記性挺不錯的,總算是記起了家父的姓名,好,很好,父親,母親……你們看看吧,如今,這條老狗已經落在了兒子的手中,諸位兄長,我的兄弟姐妹們,你們在天靈可知曉,這位大唐皇帝,在我的跟前,跟條將死的老狗又有何分別?”鄭袖手中的羽扇早被他扔到了一邊去,此刻,他正進入了一種半瘋癲的狀態之中。

或許是仇恨已經在內心醞釀得太久了的緣故,使得鄭袖已經無法維持住自己這十餘年來,一直保持著清寧淡雅,隨時都彬彬有禮的紳士風度。

“是朕,是朕誤了鄭卿……”老皇帝雖然努力想要維持自己身為大唐天子的尊嚴,但是他卻也很清楚現在該說什麽樣的話,哪怕是剛剛蘇醒過來疲憊欲死,他也不得不即時作出表態。

“不不不,陛下,不是你誤了先父的性命,而是你,和你的走狗趙林甫一起害死我全家八十九口人的性命。”鄭袖惡狠狠地瞪著老皇帝,緩緩地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道。

“陛下,您或許還不知道,您是怎麽落入我的手裏的吧?”鄭袖深吸了一口氣,幹咳了幾聲之後,抬手朝身後邊招了招,很快,一名親兵給鄭袖端來了一盞參湯,鄭袖抬頭一飲而盡,想了想之後,讓親兵給老皇帝也來上一盞。

看到老皇帝緩緩的搖頭拒絕,鄭袖冷冷一笑。“如果你想知道經過,最好還是把這碗參湯喝了提提神的好,放心吧,我都設法把你從瀕臨死亡的境地給救活了過來,怎麽也不可能讓你就這麽死掉。”

“我還希望你能夠活著聽完我所講述的故事,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喝,我不介意讓我的親兵幫忙。”

老皇帝輕歎了一聲,張開了嘴,由著那親兵親有些粗魯地把參湯端到了嘴前灌下,一碗參湯,怕是撒了近三分之一,不過,鄭袖可不在乎。

“說起來,你會落下我的手裏邊,這裏邊還不得不稱讚先父一聲先見之明啊。可惜,這個狗皇帝他卻不知道。哈哈……”說到了這,鄭袖又不禁放聲大笑起來,笑罷,目光落在了陰沉著臉一語不發的老皇帝臉上。

“你會落在我的手中,就是因為趙林甫。”

老皇帝濃眉一挑,抬起了眼皮,盯著鄭袖,暗啞的聲音裏邊透出了幾許的驚怒。“你是趙林甫的人?”

“我鄭袖與趙林甫那條老狗有不同戴天之仇,豈會為他效命?”鄭袖哧之以鼻地道。“你之前在行宮,可是趙林甫勸你北下休暑的?而你又是否知曉,借著你得了傷風之機,使毒物,將你毒得昏迷不醒至今的,正是趙林甫下的手。”

“……這,這怎麽可能?”老皇帝的臉色完全變了。“不可能是他,姓鄭的,你休想詆毀朕的臣子。”

“哈哈,我詆毀?那你可知道我的主公是誰?想來你也猜測不到,就是趙林甫三番五次在你跟前提過的大唐良將之才,曹胡兒是也。”鄭袖的嘴角輕快地揚了起來,看到了老皇帝那張難看無比的嘴臉,鄭袖的心裏邊就跟三伏天喝酸梅湯似的舒爽無比。

“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老皇帝一臉呆滯地連聲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