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二年的冬月初八,是顧輕舟的生日,她今天十六歲整了。

她乘坐火車,從小縣城出發去嶽城。

嶽城是省會,她父親在嶽城做官,任海關總署衙門的次長。

她兩歲的時候,母親去世,父親另娶,她在家中成了多餘。

母親忠心耿耿的仆人,將顧輕舟帶回了鄉下老家,一住就是十四年。

這十四年裏,她父親從未過問,現在卻要在寒冬臘月接她到嶽城,隻有一個原因。

司家要她退親!

嶽城督軍姓司,權勢顯赫。

“是這樣的,輕舟小姐,當初太太和司督軍的夫人是閨中密友,您從小和督軍府的二少帥定下娃娃親。”來接顧輕舟的管事王振華,將此事原委告訴了她。

王管事一點也不怕顧輕舟接受不了,直言不諱。

“……少帥今年二十了,要成家立業。您在鄉下多年,別說老爺,就是您自己,也不好意思嫁到顯赫的督軍府去吧?”王管事又說。

處處替她考慮。

“可督軍夫人重信守諾,當年和太太交換過信物,就是您貼身帶著的玉佩。督軍夫人希望您親自送還玉佩,退了這門親事。”王管事再說。

所謂的錢權交易,說得極其漂亮,辦得也要敞亮,掩耳盜鈴。

顧輕舟唇角微挑。

她又不傻,督軍夫人真的那麽守諾,就應該接她回去成親,而不是接她回去退親。

當然,顧輕舟並不介意退親。

她未見過司少帥。

和督軍夫人的輕視相比,顧輕舟更不願意把自己的愛情填入長輩們娃娃親的坑裏。

“既然這門親事讓顧家和我阿爸為難,那我去退了就是了。”顧輕舟順從道。

就這樣,顧輕舟跟著王管事,乘坐火車去嶽城。

看著王管事滿意的模樣,顧輕舟唇角不經意掠過一抹冷笑。

“真是歪打正著!我原本打算過了年進城的,還在想用什麽借口,沒想到督軍夫人給了我一個現成的,真是雪中送炭了。”顧輕舟心道。

去退親,給了她一個進城的契機,她還真應該感謝司家。

顧輕舟長大了,不能一直躲在鄉下,她母親留給她的東西都在城裏,她要進城拿回來!

她和顧家的恩怨,也該有個了斷了!

退親是小事,回城裏的顧家,才是顧輕舟的目的。

顧輕舟脖子上有條暗紅色的繩子,掛著半塊青螭玉佩,是當年定娃娃親時,司夫人找匠人裁割的。

裂口處,已經細細打磨過,圓潤清晰,可以貼身佩戴。

“玉器最有靈氣了,將其一分為二,注定這樁婚事難以圓滿,我先母也無知了些。”顧輕舟輕笑。

她複又將半塊玉佩放入懷中。

她的火車包廂,隻有她自己,管事王振華在外頭睡通鋪。

關好門之後,顧輕舟在車廂的搖晃中,慢慢添了睡意。

她迷迷糊糊睡著了。

倏然,輕微的寒風湧入,顧輕舟猛然睜開眼。

她聞到了血的味道。

下一瞬,帶著寒意和血腥氣息的人,迅速進入了她的車廂,關上了門。

“躲一躲!”他聲音清冽,帶著威嚴,不容顧輕舟置喙。

沒等顧輕舟答應,他迅速脫下了自己的上衣,穿著冰涼濕濡的褲子,鑽入了她的被窩裏。

火車上的床鋪很窄小,擠不下兩個人,他就壓倒在她身上。

“你……”顧輕舟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男人壓住了她。

速度很快。

男人渾身帶著煞氣,血腥味經久不散,回**在車廂裏。

他的手,迅速撕開了她的上衫,露出她雪白的肌膚。

“叫!”他命令道,聲音嘶啞。

顧輕舟就懂了。

不管是**的歡叫,還是淒厲的慘叫,男女赤身**的床鋪上,都會被默認為**無比。

**,可以遮掩男人的行跡。

同時男人用一把冰涼的刀,貼在她脖子處:“叫,叫得大聲些,否則我割斷你的喉嚨!”

顧輕舟渾身血液凝固,臉色煞白。

男人冰涼的上身,全壓在她溫熱的身子上。

這時候,火車停了。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吵醒了沉睡的旅客,車廂裏嘈雜起來。

有軍隊來查車。

“叫!”男人聲音急促,他模仿著**的表演,“再不叫,我來真的……”

他雙臂壯實有力,聲音狠戾。更何況,他的刀架在顧輕舟的脖子上。

遇到了亡命之徒,顧輕舟失去了先機。

她沒有把握能製服這人,當機立斷,輕輕哼了起來。

像女人被歡愛那樣……

顧輕舟車廂的門被粗魯扯開時,她就像被門外驚了似的,停了下來。

手電的光束照在他們身上,顧輕舟雪白的胸膛半露,肌膚凝雪白皙,滿頭青稠般的發,鋪陳在枕席間。

她尖叫一聲,摟住了她身上的男人。

軍官拿著電筒照,見屋子裏的**,太年輕的軍官很不好意思,而顧輕舟又緊張盯著他,讓他六神無措,尷尬退了出去,心亂跳,都忘記要去看清楚她丈夫的臉。

而後,那個巡查的軍官在門口說:“沒有發現。”

腳步聲就遠了。

整列火車都遭到了排查,鬧了半個時辰,才重新發車。

顧輕舟身上的男人,也挪開了她脖子上的刀。

“多謝。”黑暗中,他爬起來穿衣。

顧輕舟扣攏自己斜襟衫的紐扣,不發一語。

火車輕輕晃動著,勻速前進。

車廂裏靜默無聲。

男人覺得很奇怪,十六歲的少女,經曆這麽驚心動魄的一幕,很鎮定的扣好衣衫,不哭不問,頗有點不同尋常。

他點燃了一根火柴。

微弱昏黃的光中,他看清了少女的臉,少女也看清了他的。

“叫什麽名字?”他伸手捏住了她的纖柔下頜,巴掌大的一張臉,落在他寬大粗糲的掌心。

她的眼睛,似墨色寶石般褶褶生輝,帶著警惕,也或許有點委屈,卻獨獨沒有害怕。

“李娟。”顧輕舟編了個謊言。

李娟是撫養她長大的李媽。

沒人會傻到把名字告訴一個亡命之徒。

她沒有掙紮,眼睛卻盯著男人放在腳邊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她眼睛微動,在思量那匕首下一瞬是否落在她的頸項。

微淡燈火中,她的眼波清湛,泛出瀲灩的光,格外嫵媚。

男人冷冽道:“好,李娟,你今天救了我的命,我會給你一筆報酬。”

車廂外傳來了哨聲。

這是暗號。

男人把帶血的外套扔出了車窗外,顧輕舟才發現,他渾身的血跡,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很疲倦,卻沒有受傷。

接應他的人已經到了。

他手裏的火柴也滅了。

“你是哪裏人,我要去哪裏找你?”男人不能久留,又道。

顧輕舟咬唇不答。

男人以為她害羞,又沒空再逼問了,上前想拿點信物,就瞧見了脖子上的半塊玉佩。

他一把扯下來,揣在懷裏,對她道:“這輛火車三天後到嶽城,我會派人在火車站接你!我現在還有事,不方便帶著你,你自己當心!”

說罷,他揣好顧輕舟的玉佩,火速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等男人走後,顧輕舟從被褥裏伸出了手。

她掌心多了把槍,最新式的勃朗寧。

看著這把槍,她眼神泛出嗜血的精光,唇角微翹,有得意的笑。

被男人搶走的那個玉佩,她根本不在意,她沒想過要那玉佩帶來的婚姻,更沒想過用這塊玉佩保住婚姻。

玉佩不是她的籌碼。

而她偷過來的槍,可值錢了!

劃算!

“這種新式勃朗寧,有價無市,黑市都買不到,他是軍政府的人。”顧輕舟判斷。

男人爬到她**時,反應很快,還帶著一把很鋒利的匕首,顧輕舟失去了製服他的先機,卻同時摸到了他褲子口袋裏的手槍。

顧輕舟一直想要一把自己的槍。

她怕男人想起槍丟了,顧輕舟不出聲,成功轉移了男人的注意力,直到離開,男人都沒留意這茬。

她不知男人是誰,對方看上去不過二十四五歲,渾身帶著傲氣。

他說在火車站接她,大概是在嶽城有點勢力的。

顧輕舟不會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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