腫脹之女被擊殺之後, 白焱氣得幾乎要瘋,他暴躁地嗬斥:“瘋子!你憑什麽殺了我的研究對象!”

森澈反唇擊之:“這麽多人在這裏,萬一你們控製不住祂, 傷著了怎麽辦?我這是保護人類!”

說完她就後悔了,她變得不純粹了。

“你!”白焱氣急, “巧言善辯!”

森澈垂眸,掩去神色。

白焱氣急敗壞地走了。商雲楚走前仔細打量,手術刀在他指間翻轉如蝶, ‘好想研究一下她的腦回路。’這個跟何奈一樣留著長發的男子,喜歡穿西裝、學西醫,總是喜歡隨身攜帶一個手提箱,裏麵全是解剖器材和醫藥。

這場頗有聲勢的圍捕就宛若鬧劇一般收場了。

深夜, 蘇妄躺在自家鋪著猩紅天鵝絨的豪華大**, 看著映著瑩瑩月光的天花板,嘴角呷著一絲夢幻的笑意, 呢喃道:“森澈……”

他從別人的口中打聽到了這個名字。森林的森, 澈水的澈, 讓人聯想到森林裏蜿蜒流淌的清澈河流,連名字都透著脫俗的靈氣,就像她那個人一樣。

閉起眼睛, 他腦海裏就會浮現她那夕陽般熠熠濃麗的秀發,想到她黑暗中依舊像會發光的琥珀色眼睛,她舞蹈般行雲流水的劍術,她斬殺邪祟時充滿殺機又冷漠的眼神……她就像是神話裏的女武神, 邪擋誅邪,魔擋誅魔。

他翻來發去睡不著,反複輕輕念誦她的名字:“森澈……小澈……連名字都那麽獨特……”像是這樣就能解他的相思, 他花癡般笑起來。

這個時候,一股陰冷的氣息出現在房間上方,一個尋常人看不見的灰影飄在那,使得宿舍的氣溫一下子降低了十幾度,宛如冰窟。

蘇妄冷得渾身顫抖,牙齒打顫,嘴裏念的人名也變得含糊不清。

那灰影貪婪地“注視”著蘇妄,然後猛地撲向他!

蘇妄嚇了一跳,抬手就是一拳,‘轟——’

鬼魅的影子頓時煙消雲散。

蘇妄靈能雖弱,卻擁有能輕鬆擊潰邪祟的強大靈能。

他天生——邪祟不侵。

蘇妄的神色冷凝了片刻,又恢複成了入墜夢幻的傻笑,“森澈,學姐,好期待以後的會麵呀。想要,被你保護……”

沒有了腫脹之女這個觀察標本,森澈他們隻能各自另想辦法。

像是這種高危邪祟,其實並沒有那麽容易遇見,一出現就是社會事件,會迅速被公家或私家的成人驅魔師團體接管。這次他們之所以能插手,是因為這個事件沒有真正鬧大,以及白焱和商雲楚分別像自己家族要求親自接手,白、商兩家的長輩也想借機打磨兩個年輕人,就同意了。

白焱隻身入夢,去了傳說中的夢之國度,經過反複的入夢觀察,寫了一篇《論夢國與人類集體潛意識之間的聯係》,清晰羅列了各種證明二者之間有關係的證據,得出結論:夢之國度就是人類集體潛意識匯聚的槽池,因為個體的潛意識無法撼動集體的潛意識,所以人即便是在夢中也無法改變夢之國度的構成。

商雲楚獨自抓了隻夜魔,解剖研究,寫了《論夜魔的可食用性》,末了總結評價:呸,難吃,給靈犬靈犬都不要!(他家靈犬連續十天驚惶不定,夜夜狂吠,疑似陷入了瘋癲。)

森澈則是把“噬魂之火”當做了研究課題,一邊研究一邊救下了那些被孤獨困擾的人。

“如果孤獨的話,就認真交朋友吧。”她說。

雖然她並不相信友誼。

不過她也想過,好好篩選,找一些品性本就高尚的人,或許能結交到真正的朋友;努力交心,而不是無視別人的熱情,也許就不會被背叛吧。

“如果實在不行,”她還說,“就和自己做朋友吧,努力學習,或者練習其他你喜歡的技能,藝術也好,武術也行——玩遊戲的技能其實也挺好用的,不能當電競選手,也能作為聯絡感情的社交工具。”

而她隻有劍和靈術。

“如果有宗教能吸引到你,隻要不是邪惡的宗教,你就信仰吧。”

雖然她也不信任何宗教。

但她有自己的“神”,何奈在她心中已經神化了。

她覺得那個曾經是靈體的存在,與其說是千年怨鬼,不如說是修煉千年而成的神靈。

她不知道何奈為什麽會實體化,他自己好像也不清楚,鬼魂的記憶不比人,模糊殘缺是正常的。她相信何奈不是壞的,更不會傷害自己。

‘他一定是上天派來救我的。’森澈想。

森澈問過何奈那天他為什麽會出現在蛇窟,何奈的答案是:“因為我聽到小徒弟的呼喚聲啦,徒弟在哪裏遇到危險,做師父的就在哪裏。”溫柔得讓人想要落淚。

她的師父,是一個氣度高華,劍術超群,風度翩翩又溫柔至極的貴公子。

他的一舉一動都像是春風拂過楊柳,他的嗓音是江南,三月初,如酥春雨。

一想到何奈,哪怕孤身一人,森澈也覺得溫暖,一點不覺孤單。

那是她今生今世最重要的……師父啊。

森澈的論文名:《關於黑火的源起與盡路》。

她發現黑火雖然是從人類的靈魂中誕生的,但當黑火聚集成牆,就通往了不知名的幽冥,那裏會傳來細細碎碎的呼喚聲,呼喚著孤獨的人走入其中。

那是惡魔的蠱惑之音,絕對有什麽存在利用了噬魂之火,利用了人們孤獨的心。

從青訓營的畢業得順利,白、商、森三人的論文得到了教師們的認可。

雖然白焱的行文過於枯燥,商雲楚的文筆過於幼稚,森澈的論據不夠充足,但他們都是剛滿十八歲的年輕人,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國家和人協都會需要這樣的人才。

鷸蚌相爭,兩廂不得利,最終保送名額落到了宴雪和秋伊人的身上。

宴雪一直是李栩的寵兒,這讓人懷疑有黑幕。可李栩一向獨斷,沒人敢提出異議。

秋大小姐這次為自己掙足了麵子,雖然她的論文是雇傭家族裏三個成年術士一起寫的,一人負責研究,一人負責書寫,一人負責查漏補缺,他們合作研究了半年,寫出了一篇驚天地泣鬼神的論文傑作。

鷸和蚌隻好跟普通學子一起參加龍洲大學的入學考試,踩萬人獨木橋。

考試當天,森澈隔著人海看見了許果。

一個是靈能天賦超A的天才少女,一個是隻能靠學術研究進入靈學界的平庸女孩,卻被分在同一個考場,一起麵對龍大折磨人的考題。

許果看森澈的眼神極度複雜——愧疚、羞赧、自責、嫉妒、逃避。

森澈去看都沒多看她一眼,隻是認認真真應對考試。

寒假結束回校之後,森澈就去找許果對峙過,許果確實偷了東西,沒得爭辯。森澈不想跟她論對錯、道德和背叛,隻討要請神石。許果支支吾吾說:“已經……阿瞬已經把它用掉了……”

黎瞬有回到學校,他腦袋纏著繃帶,繃帶遮住了左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什麽奇異打扮的中二病。

森澈和他打架的時候,壓著他,扯開了繃帶,繃帶下的眼窩裏空空如也,眼底是瑩瑩淚痣。

——那是召喚邪祟的代價。

森澈知道奈亞的化身已經現世了,卻毫無辦法,甚至不知道那化身去了哪兒,是否造成災厄。她毫無力氣地癱坐在地上,失去了跟黎瞬相鬥的欲-望。

那一群來自同一所高中,曾經是很好的社團同伴的人,終於徹底形同陌路了。

森澈自圓其說地想,或許就是因為黎瞬召喚了邪神化身,使得請神石失去原有的作用,才使得原本寄宿其中的何奈不得不出來。終於何奈實體化,可能是因為召喚出來的能量餘熱補足了他魂體的缺陷。

她沒有把何奈和邪神劃上等號,甚至可以說絲毫聯想不到一起,因為何奈是那麽溫柔美好的一個人,一個身穿華夏傳統服飾的古風美男,而邪神——傳說中的奈亞托拉提普,應該是一團不可名狀混沌恐怖的肉團,再不然就是埃及法老的模樣,金冠黑膚。

龍大的考試分文試和靈試,前者考各科理論知識,後者考對靈能的使用,以及特殊技能。

葉枝的理論知識很優秀,分數比森澈還高,如果森澈是學霸,那葉枝可以說是學神了。可葉枝會的也隻是理論而已。

森澈對靈能的使用令人驚豔,畢竟很多成年術士也無法凝就一把完整的靈能劍。幸好龍大出於安全考慮,沒有設置武試,不然森澈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把會場給毀掉。

特殊技能主要是指煉金術、占卜術、入夢術、通靈術、詛術、咒術(言靈)等等靈術,這方麵學生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森澈對那些都不是很精通,但或多或少都會一點,她會一點煉金,一點入夢術,一點通靈術……

她學會了通靈,用得爐火純青,卻從未跟死去的黎真恍對接上。

或許真恍的靈魂已經不再這世上了吧。

或許真的魂飛魄散了。

畢竟黎真恍召喚的是真真正正的邪神,邪神本體,代價之大,無可想象。

森澈心底雖然倍感悲哀,但那關於黎真恍的執念逐漸有些散了,因為她的生命有了新的光、新的……重要之人。

包括葉枝這種理論派在內的,森澈所熟悉的特許營同學都考入了龍大——森澈性格越來越冷漠,以至於能讓她記住的人,都是十分出眾的人,而森澈自己則以靈試第一的成績被龍大錄取。

一切都很順利。

離開青市,前往龍州的那天夜裏,森澈最後一次“見到”了真恍。

——夢境裏是一片廢墟,鋪天蓋地的碎石亂瓦。

廢墟中央,森澈穿著素白的連衣裙站在那裏,白衣逐漸綻放具有象征意義的紅色玫瑰花,一朵接著一朵。

她耳邊回**著不知誰的一句“森澈,你才是罪魁……”

少年的屍體橫陳在她眼前,肢體彎曲,死不瞑目地睜著眼,他白衣白褲,本該一塵不染,眼下卻滿身血汙。

夢裏的‘她’身形搖搖欲墜,跪下抱住少年,確認他的體溫已冰涼,而後‘她’在世界末日般的廢墟中,發出撕裂般的慟哭。

那個‘她’好像另一個人,‘她’哭得森澈心都碎了。

酸澀的**充滿了森澈的心髒、鼻腔,她淚流滿麵地醒來。

心髒跳得又快又沉重,仿佛下一刻就會崩成碎片。

曾經的痛苦、絕望、自責似乎遠去了,跟隨著那個廢墟中慟哭的少女一同被封印在靈魂世界的深處。

現在森澈的眼淚,更像是為曾經的自己而流淌。

曾經的‘她’啊,那麽傷心,那麽絕望,誰也沒能救下,誰也不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