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神與召邪》這門課很特別,兩周才一節,神秘的很。

課本是所有書籍裏最薄的,右下角赫然印著“李栩著”,秉承著李栩一慣的語言風格,簡潔明了。

森澈看過不少跟召喚術有關的詭魅典籍,但大多晦澀不明,還有大半是外語,她讀起來要一點點用軟件翻譯,還翻譯得不明不白。原本看到這種簡明的書會高興才是,可由於是在寫的太於簡單,整本預習下來並沒有什麽收獲,像是麵向大眾的科普書。

終於迎來了第一節 禦神召邪課。

森澈對此充滿期待。

李栩走上講台,第一句話,簡單粗暴:“這門課不是你想修就能修的。”

森澈:“?”

眾人:“?!”

李栩繼續粗暴:“禦神既驅使神靈之書,你要接近神或等於神的存在聽令於自己,就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祂憑什麽聽你的?”

學生們皆露出自省又慌張的神色。

對啊,憑什麽?那樣偉大的存在憑什麽聽我的?

“除非你有天賦的血脈,血脈中蘊藏著神靈的力量。”李栩以平淡的語氣說出殘酷的事實,“唯有神血能召喚神,那是子孫對其先祖的殷殷呼喚。”

這話讓整個班級炸開鍋了。

“老班你這是什麽意思?我等凡人就召喚不了了是不是?”

“現在棄修還來得及嗎?”

“誰想召喚那些老不死的東西?聽起來還怪可怕的呢!”

森澈意識到原來擁有非人血統的並不是多數。

森澈舉手發問:“老師,一個擁有x神血統的人,隻能召喚x神,而不能召喚a神、b神對嗎?”

李栩簡單地點點頭。

同學們吵吵嚷嚷,不少人嚷著要棄修,他們忘了第一學期沒有選修一說,隻能全修。對此,李栩說:“不管你們有沒有禦神的天賦,都要學習這門課的基礎,不然到時候你們的敵人站在你們麵前,你都不知道他們召喚的是哪一路神仙。”

這話才把大家的激語給壓製住。

但也有其他的質疑,“不是說邪神隻要是信徒就能召喚嗎?”言下之意是憑什麽隻捧特殊血脈者?

質疑聲來自那麵色永遠陰沉的少年,黎瞬。

對於這樣的問題,如果是鄭鐵樹早就暴跳如雷了,李栩卻隻是用那雙清清淡淡的眼睛掃了黎瞬一眼。

“邪神通常指的是外神,‘外界’的神靈自然在我們的世界沒有血脈,所以召喚他們不能靠血的呼喚,而是要靠禁忌之術。這就不是‘禦神術’的範疇了,而是‘召邪’。這本書,”他揚了揚自己撰寫的課本,“雖然名字上帶了召邪,但並不會教你召邪術,要知道,那種東西最終隻會引火燒身。任何事都是有資格或者代價之說的,你禦神,得有資格;你召邪,得有代價。我寫下關於召邪的知識,是為了讓你們知道此間忌諱。”

聽老師這麽說,黎瞬眸中本就不明亮的光芒徹底暗淡。

“而且,”李栩補刀,“雖然信徒也能召喚邪神,但如果是特殊血脈者,召喚會更加便利,你不能真的指望一個神祇會聽令於普通人。”

所謂信徒的召喚,通常是一些邪/教/徒通過獻祭他人的性命來換取神的降臨,通常獻祭的是擁有特殊血脈的“他人”,或者數量可觀的普通人。

這是罪惡而血腥的召喚,自古以來都有人去做,但絕不提倡。

李栩不再闡述更多關於召邪的東西,其他課需要的是教師傾囊相授,而這種課則是要求教師盡量控製知識的輸出。

當然,這課是必開不可的。

首先,從宏觀角度來看,神明沒有正邪之說,但人類有。這世上有以天下為己任的正義術士,自然也有為所欲為的邪惡術士,那些術士可能會召喚邪神或其他邪祟,如果我方士兵對此毫無認知,那將極其可悲。

其次,這些年輕人大多好奇心旺盛並且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就算他不開課,他們也會自己想辦法了解,那還不如他來灌輸和引導。

李栩淡然的目光掃過幾個人——黎瞬、森澈、許果還有風心。

接下來李栩開始講神族譜係。

他的板書極簡,隻是依次寫下幾個大字:華夏、希臘羅馬、北歐、東歐、凱爾特、埃及、非洲、南美、中美、外係。

緊接著,他挨個講起各個地域的著名神祇,及其能力與傳說。

有點像文化普及課,區別在於,李栩會提及哪一部分是民間的以訛傳訛,哪一部分則是確鑿的曆史。

森澈一邊聽講一邊畫樹狀圖,她注意到上麵並未提及三大宗教中的“基督”和“伊蘭”,難道都被歸結為“外係”?

這個突然被想到的可能讓她感到恐懼。

注意到森澈那惶恐的視線,李栩問道:“森同學是不是有什麽不理解的地方?”

森澈想了想還是道:“老師您是不是忘了北美、西歐和西亞的神話呀?”

“我不寫了嗎?”李栩敲了敲黑板,敲擊的地方赫然是“外係”。

“‘外……係’是什麽意思?”

大概是覺得這麽寫不太明了,李栩擦掉“外係”兩個字,改成了“外星”。

森澈戰栗了。

其他看懂了的同學也目露驚恐。

“外星球、異度空間、異次元的神。”李栩淡淡然道,“隨便你怎麽稱呼,總之並不是地球原有的神祇。他們或仁慈或狂暴,但都有以下特點:擁有能影響整個宇宙的力量,不可直視以及隻有神性。”

隻有神性,卻無人性。

因為這不是人類創造的神祇,也不是地球的神。

像中國的神和希臘羅馬的神都被刻畫得像極了人,這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人類的牽強附會,自我投射,另一種就是神原本就跟人相似的品格,擁有喜怒哀樂愛恨情仇,可能跟人類不完全一樣,但卻有著人類可以理解的同源的品質。

而外神不可直視,因為祂的威嚴,人類不配窺伺,真恍發瘋墜樓隻不過是因為他看了神一眼。想到這兒,森澈的眼神晦暗下來。

“既然講到了這個核心的話題,我就先繼續講下去吧。”李栩說,“外係神祇又有以下分支天主基督、伊蘭和克係。

“克係這個稱呼並不準確,但是描述了這一神族的是洛夫克拉夫特,有人應該已經讀過他的自傳體小說,其中被人銘記的外神叫做‘克蘇魯’,因此這個神話被統稱為‘克蘇魯神話’。”

“所有外係神祇對人類整個群體而言都是危險的,太過於強大,無法理解,祂們捏死我們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甚至於,毫不誇張的說,祂們的至高神,捏死一個地球,就跟你早上把指頭按在奶酪上一樣,一按一個印,一捏就爆漿。

“創世紀的洪水就是最好的證明,好在上帝在創世紀之後認可了人類。但是克係的神祇並未認可人類,祂們大部分對人類漠不關心,這反而是目前人類逍遙日子的來源,但萬一哪一天祂們看人類不順眼了……”

李栩用不帶感情的語氣講著詭秘的知識,顯得十分違和,讓人不由的想:老師,你為什麽不掉san?老師你真的是人嗎?

學生們聽得瑟瑟發抖,san值都掉了。

森澈雖然也聽得毛骨悚然,卻很是喜歡這樣的課,這讓她對當年發生的事情有了更清晰的認知。或許像黎瞬說的,害死真恍的是森澈,也或許像葉枝私下說的,害死真恍的是真恍他自己,但這都無法逆轉森澈對邪神的怨念。

為什麽人類隻能瑟瑟發抖,為什麽看一眼就得死?憤怒充斥在少女的胸臆之中,那是人類身為螻蟻的痛苦與不甘。

《怨氣的化解與清音的運用》是正經的拔祟驅邪、淨化怨氣的課程,感覺是古代道士、西方驅魔師趕的事情,比起禦神召邪、詛啊咒的,更像是正派人士修習的內容。

秋大小姐對此十分上心,不知從哪網購了一把桃木劍,整日裏在寢室比劃,唰唰來唰唰去,就差沒有來個筋鬥雲馮虛禦風了。她耍夠了桃木劍,滿臉遺憾和失落地坐下來,喃喃道:“這個世界為什麽有靈能沒有靈氣呢?”

靈能是人體內自發的力量,靈氣是天地萬物的力量,吸納後者所爆發的力量肯定更強大,而那種設定隻存在於修真小說。

看起來,秋大小姐也有自己的中二夢想,且大概率是女劍修、女俠之流。

以前嚷嚷著要保護人類的森澈卻不怎麽在乎這門課。

課上她問過老師,從孤獨靈魂中誕生的漆黑之火是否是怨氣的一種。老師的回答是“是的”。

這說明害死花羽的人可能是花羽自己,可這答案並不能讓森澈滿意,她還記得花羽走入深淵時,她明確地聽到了邪祟窸窸窣窣詭譎的引誘之語,那並不是怨氣。少年的人怒火讓她總想要找個攻擊的對象,一個敵人,她便死死記住A先生曾經說的,如今的人間出現這麽多邪祟,是因為邪神即將降臨,一切都是為了迎接邪神。

森澈不想挨個保護人類了,她想幹掉邪神,一鼓作氣,保護整顆地球。她想象自己擋在地球這顆奶酪前,神來她殺之,魔來了她砍之,越想越開心。

她無比狂妄無比愚癡地幻想著,卻也知道不現實,因此跟誰都沒說。

夕陽之下,橘紅色頭發的明麗少女托腮站在窗邊,似乎在遙想什麽。

森澈忽然想起所謂的非人血統,這會兒許果和葉枝都不在,是她找秋伊人談話的好時機,她中斷自己無厘頭的妄想,扭頭看向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的秋伊人,問道:“你到底是什麽血統?”雖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麽血統,但這可以理解,畢竟父母瞞得狠,但秋家據說是個龐大的術士之家,不可能不普及這種知識吧?

秋大小姐猛地抬頭瞪著森澈,“你想找架打是不是?”

“我沒有惡意,而是我真的想知道。”森澈連忙解釋,“你看現在課程也講到非人血統了,其他人沒有非人血統還挺失落的,你這不是應該講講,讓大家羨慕羨慕嗎?”

“有什麽好羨慕的?!”秋伊人粗暴地反問她,語氣凶戾中藏著委屈,接著偏頭看向一邊,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她已經紅了眼睛。

委屈?秋大小姐會委屈?

森澈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了,生怕自己把人家給惹哭了,她對別人的眼淚最沒辦法了。

寢室裏就她倆了,沒人說話氣氛就很尷尬。

半晌,秋伊人抬頭盯著她,瞅了瞅發紅的鼻子,“你不是想知道嗎?我給你看就是了!”說完整個人就發生了異變,不但額頭生出了一對小巧的鹿角,腦後更是長出了曲曲折折的纖長鹿角,鹿角都是白色的,像是羊脂玉雕琢而成,她臉上覆蓋了白色的絨毛,眼角則是青灰色長毛,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妖異。

周圍的空氣無比的潮濕,牆壁上布滿了水珠,有的水珠重得墜落下來,地麵上甚至浮了一層淺水。

森澈睜圓了眼睛,“我看是看到了,可看不明白啊……”

這把秋大小姐氣炸了,她“啊!”了一聲,迅速收回異狀,然後甩下一句“沒文化就多讀書!”摔門而出。

森澈無辜地默默自己的鼻子,望著地麵上莫名多出來的一灘清水陷入了迷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