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仿佛回到從前波瀾不驚的日子。

今昭照常上下課,每天到學校坐在教室裏,聽著講台上老師講課。

生活割裂成白天黑夜,讓人分不清哪種才是真實。

她隨身還是攜帶著利器,以防萬一,隻是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男人出現。

或許是被上次嚇到了。

當初那件事情過後,他也安分了很長一段時間。盛風媽媽一改往日溫柔,歇斯底裏同他大吵一架,鄰裏鄰居隱約都聽到了風聲,外婆衝到那人家裏對他怒罵撕打了一通之後,從此門戶緊閉,不再讓她接觸生人。

今昭還記得那個炎熱的晚上,她半夜被夢魘嚇醒,聽到客廳裏傳來的說話聲。

外婆在打電話。

“你們不把囡囡接走良心過得去嗎?旁邊住著那個畜生,我每天氣得飯都吃不下,囡囡整天做噩夢哭睡不著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老人用力捶著胸口,痛心疾首。

“你們兩口子還是人嗎?!!”

記憶中,那對夫妻好像從沒出現,不知道是為了避嫌還是覺得這件事丟人,後來沒多久,他們就換了一棟更大的房子,今昭和外婆搬離小巷。

新小區幽閉森嚴,幾乎看不見周圍鄰居,今昭的病情逐漸穩定下來,但對生人卻更加排斥,到後來發展到根本不願意出門, 第一次出去外麵超市時,嚇得哭鬧著要回來,外婆隻當是害怕膽怯,從此很少帶她到人多的地方,慢慢的,今昭愈加孤僻。

後來沒過兩年,外婆開始生病,整夜整夜的咳嗽,可能是年紀大了,也可能是這次的事情,怒急攻心留下隱疾,她最後病倒在**。

那對夫妻終於出現,時隔幾年,曾經隻存在照片中的麵孔陌生又熟悉,今昭忘記上次見到他們的時候是幾歲,猶記得,她剛從外麵和盛風他們那群小孩玩回來,被外婆叫住,欣喜告訴她。

“囡囡,這是你的...”介紹的話頓住,在嘴邊改了個口,生澀不自然,“你的小姨和姨父。”

她穿著髒兮兮的衣服褲子躲在外婆身後,緊緊抓住她的衣角,隻露出一張布滿泥點的臉。

女人眼中閃過不著痕跡的嫌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她刻意溫柔叫道,“昭昭是嗎?我是小姨。”

他們後來陸續出現過幾次,每次過來,總會帶上大堆的禮物和吃的,堆在家裏好多天吃不完,今昭就偷溜帶出去和盛風一起吃。

兩人坐在外麵屋頂露天陽台上,晃**著腳丫。

盛風髒兮兮的爪子抓著一包進口牛肉幹,大口大口嚼著,“昭昭,你小姨和小姨父為什麽對你這麽好,每次都買這麽多東西,他們不會是想收養你做小孩吧!”

小時候不懂事,對大人的認知隻停留在電視劇,盛風老是跟著外婆看八點檔連續劇,腦中劇情張口就來。

今昭氣得打他,大聲反駁,“我才不跟他們走!我隻喜歡外婆!”

她說完,又馬上低落下來,低著頭道,“而且他們也根本就不喜歡我。”

即便她那時候很小,但小孩子的感知是最敏銳的,兩人每次來心不在焉和著急離開的神情,都隱隱透露出一個訊號。

他們並不喜歡她。

或者,是根本沒有想要親近她和她好好培養感情的意思。

她也看過電視,知道如果他們想要讓她當小孩,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後來隨著她年齡越來越大,逐漸懂事,那兩人來得越少,直到某次,她不小心偷聽到外婆和小姨說話。

“不管怎麽說,囡囡都是你的女兒,早晚要接她回去的...”

今昭當時受到的衝擊前所未有,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叫媽媽小姨,更加不明白,她為什麽不要她。

外婆的病來得急而凶猛,病倒如抽絲,在醫院待了半個月,每況愈下,用上了最好的醫療,最終還是去世。

她走之後,就隻剩下今昭一個人,那年她十二歲,剛準備升入初中。

兩人在這邊辦理完後事,第二天便要離開,臨走前一晚,他們在客廳進行了一次談話。

女人臉上為難,表示她可以和他們一起生活,但是在那邊,她隻能叫她小姨,不能是媽媽。

今昭選擇留下來獨自生活。

她堅持,女人沒有挽留,給她留下了一大筆錢,辦好手續,離開了。

後來又過了沒多久,那個男人就因為一起強.奸.幼女案入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今昭那天在家裏靜坐了一整晚,拿出了書包裏一直放著的那把小刀。

她再也不用上下學,全神戒備,注意著身後出現的任何影子。

今昭又逃了晚自習。

起因是,在廁所裏時,聽到幾個女生在外麵說著她的壞話。

那時今昭剛好站在隔間,她們的聲音清晰傳來。

“今昭不會真的和周北嶼有什麽吧?我們學校這麽多女生追他都沒追到,她憑什麽?”

“送個早餐而已,說不定是今昭用了什麽手段威脅,死皮賴臉貼上去,真看不出來她竟然還存了這樣的心思,平時不聲不響,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說話的人聲音很熟悉,今昭想起來,是很久之前得罪過的江宜,兩人自那次之後便再也沒了接觸,沒想到,她竟然在背地裏這麽說她。

“我看就是這樣,周北嶼怎麽可能看得上她,笑死。”

“就是,她也配?”

幾人說著笑了起來,氣氛愉悅,正開心之際,聽到旁邊隔間門被打開,今昭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看著她們。

今昭當時並未發難,一言不發同她們擦肩而過,走到洗手台,麵無表情洗完手離開。

回到教室,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麽,江宜她們故意大聲在後麵提起了先前的事,引經據典說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故事,指桑罵槐嘲諷她。

旁邊同學都不敢說話,各自默默拿著書離遠,明哲保身,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今昭聽了幾句,被吵得心煩,沒忍住放下手裏的筆,走到江宜桌前,一腳踹了過去。

桌椅倒地,書本嘩啦啦亂了一地,仿佛回到許明月被欺負的同個場景。

隻是這次角色調換。

她心情不佳渾身低氣壓,沉著臉,冷冷瞥她,“說夠了沒有?”

“今昭,你什麽意思!”江宜一把站了起來,怒氣衝衝,抬高下巴氣勢壓迫,旁邊的幾個小姐妹都圍了過來,一臉不善。

一場紛爭眼看就要爆發的樣子,班長聯合著不少同學上前打圓場,拉開兩人,今昭並不想引人注目,冷漠看她一眼,轉頭離開。

得知事情傳出去,已經是第二天。

本來隻是班裏的一場小風波,連八卦都算不上,但不知怎麽江宜就去找了她高年級幹哥哥,聽說人家在門口堵人,見人就問誰是高二九班今昭,大家一打聽,就知道了昨晚的事情,到處在傳九班有個小女生得罪了江宜,好像還是因為周北嶼。

今昭放學,從教室出來,還沒走到校門口,就被香樟樹後一個人拉了過去。男生身體嚴嚴實實擋住她,從她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他毛衣裏的襯衫領口,以及脖頸處那截白皙肌膚。

兩人離得太近,周北嶼幾乎是貼在她身前,體溫熱氣混著衣服上特有的香味傳來,今昭不可控製微微臉紅。

“...怎麽了?”她扯著他的衣角問。

“等那些人離開。”周北嶼聲音從頭頂傳來,嚴肅冷靜,今昭從美色中稍稍回過神,抬眼越過他身體往後看。

校門對麵,一行人正蹲在地上抽煙,為首那人手中拿著根棍子,有一搭沒一搭壓著掌心,時不時打量一眼門口,明顯在蹲人。

她稍一思考,就知道了對方身份。

果不其然,周北嶼話語響起。

“左邊第二個男的,沒拿煙的那個,是江宜的幹哥哥。”

今昭立刻抬起頭,眼中詫異,“你怎麽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周北嶼不自覺抿了下唇,解釋。

她視線沒移開,定定盯著他看,須臾,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所以,你是因為擔心,特意在這裏等我嗎?”

今昭仰起頭,無比感動,“周北嶼,你對我真好。”

“.........”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周北嶼扭開臉,望向那一處,下顎無意識收緊,“得先想辦法離開。”

“不用太擔心。”今昭眨了下眼,衝他展示自己握緊的拳頭。

“我的武力值,你見識過的。”

“.........”雖然、確實、如此。

但是周北嶼望著她,總是忘記這件事情,少女身上總有種莫衤糀名的破碎感,讓人湧起想要保護的欲望。

“總是會受傷。”他隻是這樣解釋了一句,拿出手機,找出一個號碼,熟練撥過去。

“我先打個電話。”

今昭看著他打完電話,說了幾句,然後沒多久,學校保安就像接到了指示,推門朝那群人走去,審問片刻,他們被驅逐離開。

“你給誰打的電話?”今昭小心翼翼追問,腦補了一出霸道總裁劇情,然後聽到周北嶼說。

“教導主任。”

“.........”

校門被清理的一幹二淨,兩人並肩一同走出去,來到公交站台,周北嶼送她回家。

晚上還有自習,站台無人,等待公交車過來的間隙,今昭站在他身前,抬頭看他。

“周北嶼,你怎麽消息這麽快就過來了?”她想起什麽,嘴角微微上揚,狡黠一笑。

“你是不是在學校特意關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