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校運會過後,今昭喝水的杯子就換了一個,換成了學校統一發的獎品,那個黑色保溫杯。

班裏有不少人用這款杯子,拿了獎的選手,隻是顏色各不相同,偶爾撞了,也有名字區分。

用黑色的大部分是男生,隻有今昭一個女孩天天抱著黑色的杯子打水進進出出,有次體委不小心看到了,還不禁困惑了下。

依稀記得,統計名單那天,今昭選的好像是藍色...?

上課第二節 課,課間休息,今昭剛去打了水回來,保溫杯擱在桌子一角。

許明月轉過頭來同她說話,餘光略過那個黑色水杯,習以為常,隻是煩惱地同她抱怨。

“這個月又要出黑板報,每次我都找不到人,煩死了。”

她開學的時候領了個閑職,宣傳委員,許明月寫得一手好字,可能是老師為了鍛煉她,也可能是其他,就把這個板報工作分配給她了。

每一次新的黑板報任務下來,就能聽到許明月哀聲哉道,九班雖然大家都不怎麽喜歡學習,但也不愛幹活,尤其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更難找到人。

之前一直畫主題畫的那個女同學,都是每次許明月好聲好氣說很久,人家才同意。

這次也不例外,她一下課休息就往她課桌前跑,但結果好像並不樂觀。

許明月趴在桌上,長長歎氣,“楊玥說她最近學習任務太緊沒空畫黑板報,不願意來了,讓我重新找人。”

“我去哪裏找人啊,班上會畫畫的那幾個都問過一遍,大家都有各種借口,實在不行我就到時候自己上吧,大不了被趙老師說了。”

許明月喪氣道,破罐破摔的架勢,今昭注意力從手裏的漫畫書上收回來,慢慢抬起頭。

“...可是你會畫畫嗎?”

“瞎畫吧。”許明月一臉擺爛,“到時候出醜了老趙說不定就能讓我卸任了,一了百了。”

“.........”

“你們這期主題是什麽?”今昭問。

“愛與和平。”

“.........”

“對於主題畫有什麽限製嗎?”

“沒有...吧。”許明月說完,反應過來,一下直起身看她,“昭昭,難道你要幫我畫畫嗎?”

今昭沉默三秒,最終說,“可以試試。”

黑板報最後截止日期是下周一,整體板報已經有了雛形,在許明月這幾天的努力下,弄得差不多,隻有中間空了大片地方,沒人畫圖。

周五,今昭放學沒有離開,空曠的教室,她從包裏拿出顏料畫筆,走向教室最後排。

“昭昭,你看起來好專業...”許明月看著她開始調配顏色,小心翼翼,“你之前學過嗎?”

“小時候學過一點。”今昭站在椅子上,開始用畫筆丈量尺寸,尋找落筆點,許明月看著她的動作,不由問。

“那後來為什麽不學了呢?”

......為什麽不學了呢?今昭眼神微微放空,回過神,才答,“那個教我畫畫的是名男老師。”

男老師...

許明月默默把疑問咽了下去,沒有再追問。

放學後的教室安靜,兩人一個人畫一人幫忙遞工具,時間變得靜謐,夕陽從窗戶打進來,女孩校服下的背影,瘦弱又堅硬。

就像黑板上,緩緩誕生的那道身影。

世界呈現出清冷的白,少女穿著白裙蹲在地上,肩膀細瘦,背後兩扇巨大的翅膀把她包裹住,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保護罩,讓她不受外界侵擾,是她抵禦侵襲的堅硬外殼。

整體畫風有種溫柔的殘忍,沒有一處具體的表現了愛,但又好像,處處都是愛。

今昭最後在右上角,增加了一幅小小的聖誕夜雪景,溫暖燈光下,漫天飄雪,整個世界和平浪漫。

原本板報畫風的孤僻感被削弱,變得更加符合主題,同時,這兩幅圖硬生生拔高了這次板報的水平,原本灰白的色調穿插了大膽和想象力,相比起從前那些黑板主題畫,今昭的這兩幅圖,更像是一種藝術展。

“你好厲害啊,昭昭。”許明月望著最後的成品,掩不住讚歎,眼中都是癡迷。

“確定隻是學過一點嗎?”

“沒有畫的很好。”今昭在清理工具,順便抬頭打量了眼作品,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失落。

“我很久沒有碰過畫筆了。”

弄完黑板報,已經放學許久,學校沒剩幾個人,太陽下山,樹影逐漸逼退夕陽,淡淡的橘紅。

許明月鎖上門,兩人下樓,往外走走了一段,隱約可以看到門衛室,今昭停住腳步。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情。”

“啊?可是已經很晚了...”許明月擔心,露出猶豫。

“我有個朋友在還在補習,我去等一下他。”

今昭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可以和周北嶼一起放學回家。

他補習班每次都會晚一個小時左右,在學校後麵的小樓裏,跟其他班參加競賽的學生一起。

今昭從校門這邊重新走回去,穿過一片竹林,那棟紅頂教學樓就出現在視線。

她循著動靜上了三樓,看到左手邊那間教室,門開著,老師沒在,可以看到幾個正在做題的學生。

今昭來到門口,踮腳往裏探了探,旁邊剛好有個女生拿著水杯走進去,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幾秒後,皺眉出聲。

“你找誰?”

“啊不好意思。”今昭小心後退了一步,轉頭看到一張熟悉麵孔,之前見過的周北嶼的那個同班女同學。

她頓了頓,禮貌道,“我找一下周北嶼。”

那女生沒有做聲,視線定定打量著她,眼神直白到堪稱冒犯,今昭不自覺抿緊唇,正準備放棄時,聽到她說。

“你老是來找我們班男生幹什麽?”

“你們關係很好嗎?”

“這個,似乎和你無關吧。”今昭眼神微沉,直接回答,那女生表情未變,隻是望著她道,“我和周北嶼是朋友,老師讓我幫忙看著他,希望他別在學習以外的事情上分心。”

周圍空氣瞬間變得壓迫,擠壓著她,今昭呼吸有點不暢,她想說什麽,喉嚨卻始終發不出聲音,於是隻能幹站在原地,仿佛過去一個世紀之久。

“你站在這裏幹什麽?”一道聲音自頭頂響起,平靜冷淡,沒摻雜太多情緒的話語,卻讓她立刻放鬆下來。

“周北嶼。”今昭仰頭看他,嗓音努力平穩,“我今天放學晚了,所以順便來等等你。”

“我還要一會。”他看了眼手表,似乎猶豫了下,目光又看向她。

“要不你先到校門口等我。”

“好。”今昭沒再看他們,背著書包,轉身離開。

老師已經下課,給他們布置的是小組作業,今天要交上去才能回家。

周北嶼回到教室,打開麵前試卷,加快了速度。

方靖在他前麵坐下,不著痕跡問,“班長,剛才那個人是你朋友嗎?”

“嗯。”周北嶼頭也沒抬,回答她。

前排的女生無意識攥緊了手中的筆,很久,才輕聲說了句,“老師讓我們不要在其他班學生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周北嶼寫完答題最後一步,抬頭看她,眼神無波,無動於衷的語氣,“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他沒有任何羞辱和責罵,隻是平靜敘速,然而方靖的臉還是一瞬間漲紅,她扭回臉,片刻,聲若蚊蠅地應,“嗯”。

周北嶼以最快速度做完題收拾東西出去,到校門口時,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樹底下的人。

學校旁邊,他們常常路過的那個公交車站台,此時已經空無一人,今昭獨自背著書包坐在那,望著前方,麵容似乎在發呆。

他放緩步子,走到她身旁,如常開口,“等很久了嗎?”

今昭仿佛突然回神,抬頭看他,慢半拍道,“還好。”

她看了眼他身後,才問,“你下課了嗎?”

“結束了。”

“噢。”她慢吞吞站起來,說,“那我送你回家。”

“.........”周北嶼默了默,出聲,“還是我送你回家吧。”

“咦。”今昭露出訝異,歪頭,眼中小小困惑。

-

前往翡翠山湖的公交車,空空****,徒留一地的夕陽。

兩人並排坐在後座,四周都沒有人,氣氛無聲靜謐,他們也沒有說話,今昭臉看著窗外的風景,周北嶼安靜坐在她旁邊,車子搖晃間,校服衣袖偶爾會擦過她手臂。

今昭覺得這一刻很奇妙,她坐公交車時,少有這麽平靜安逸的時刻,渾身是輕鬆的,旁邊人的靠近,讓她並不反感,反而舒適。

往常總感覺漫長的車程,很快到站,周北嶼跟在她身後一同下車,他走了一路,把她送到了家門口。

“我到了。”今昭停住腳步,轉身看他。

兩人身高差距明顯,少年挺拔高瘦,每次看他時,今昭總要微微仰起臉。

“嗯。”周北嶼沉悶應了聲,劉海垂落下來,遮住一點眉眼,“那我回去了。”

“噢。”她點點頭,朝他告別,“路上小心。”

少年聞言轉身,衣服布料下,透出肩胛骨的形狀,有種莫名的單薄嶙峋感。

今昭突然出聲叫住他:“周北嶼。”

別墅台階前,他轉過頭,兩人視線相對,今昭抿了抿唇,猶豫許久,還是問出聲,“我每次這樣主動找你,你會煩嗎?”

周北嶼似乎麵上愣了一下,須臾,很快答,“不會。”

空寂的小區內,兩人安靜站著,周北嶼眼皮微揚,注視著她,雙眸漆黑專注。

他又肯定重複了一遍,告訴她,“不會煩。”

作者有話說:

等我下午寫個二更,爭取八點前=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