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落在兩人身上,小巷深深,周北嶼拉著她,在日光下全力奔跑。

風聲喧囂,擊打著耳膜,迎麵而來微涼燥熱的空氣,發絲衣角在空中飛揚。

身後是混亂急促的腳步聲,紛雜追來,其中夾雜著辱罵威脅,宛如催命符,帶著摧毀一切的壓迫感。

他們就像是在末日追殺下逃亡的一對少年人,拿出了全部力氣,追尋著生的希望。

腳步越來越近,聲音仿佛就在耳邊,今昭隱隱能感受到,頭發絲後頭傳來的熱意。

如同一隻手朝她抓來。

劇烈奔跑中,胸腔缺氧,心髒砰砰震響,喉嚨幹涸難受。

大腦一片空白,視線茫然,巷子灰暗的牆壁終於有了盡頭,他們跨過那道無形的邊線,眼前驟然開闊。

熱鬧繁華的街景瞬間撲麵而來,他們衝進人群裏,在岸上逃亡的鯨魚終於匯入了安全的海洋。

那群人也追了出來,隻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他們行動遠沒有先前的迅猛,被人流束縛住,很快和他們衝散。

兩人一直跑到了安全的地方,確保身後無人再追上來後,周北嶼停住了腳步,原地喘氣。

今昭也累得不行,彎著腰,大口呼吸。

待緩過神幾秒,才發現兩人的手還一直緊緊牽在一起,牢不可分,因為過於緊張用力,此時相貼的掌心還微微發熱,透過溫熱肌膚,隱約能感受到骨骼力度。

幾乎是一瞬間,兩人不約而同觸電般鬆開。

這是一條具有年代感的街巷,斜對麵就是大商場,保安立在門口站崗,屋簷投下的影子劃分出了熱鬧安靜。

人聲好像很喧囂,近在耳旁,又好像隔著很遠,遙遙傳來。

今昭鬆開的手貼在身側,微濕的掌心挨著布料,她不自覺磨蹭了幾下。

她慢慢反應過來,剛才那一路緊牽著周北嶼的手,她根本、沒有任何排斥反應,直到現在,回想起殘存的觸感,依然如此。

心底震動由微弱漸漸變得茁壯,好像某種心髒搏動的聲音,撲通、撲通、自下而上傳遍全身,振聾發聵。

今昭無意識攥緊手指,肩膀輕顫,緊咬牙關抑製住自己的異樣,麵前的人渾然不覺。

周北嶼目光落在她身上,又輕淡收回,口吻疏離,“既然沒事了,那我們回去吧。”

“剛才的事情...謝謝你幫忙。”

他說完,停頓片刻,見今昭還是一臉茫然呆愣的模樣,忍不住抿抿唇,剛要再度開口。

“那個...”隻見麵前的人雙目驟亮,突然仰頭緊盯著他,咽了咽喉嚨小心試探,“我可以再摸一下你的手嗎?”

.........

周北嶼方才的那絲好感頓時**然無存,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和緩的態度是不是錯了。他麵無表情,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本能後退了一步,同她拉開安全距離。

“不行。”毫不留情的拒絕,冷冰冰兩個字,完全沒有摧毀今昭的熱情。

她緊跟著上前,雙目認真凝視著他,語氣懇切:“就一下,像剛才那樣就好了。”

她說著,目光已經再度低下落在了他的手上,那注視仿佛有灼灼熱度,燙得他手背發熱,指尖不自然蜷縮。

周北嶼飛快克製如常,皺緊眉頭。

“你正常一點。”

“我很正常。”今昭眼都不眨回。

“.........”空氣短暫的沉默。

周北嶼有些難以啟齒,還是掙紮著說出口。

“正常女生,不會總想占男孩子便宜。”

“............”

今昭總覺得哪裏不對,可是又說不上來,她站在那,臉上陷入苦惱,沒發現麵前周北嶼輕鬆了一口氣。

“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先走了。”

他丟下話,迅速轉身離開,倉促的背影,稱得上幾分落荒而逃,徒留今昭在身後,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

晃晃悠悠穿過兩旁老舊街巷,今昭快到家時,才接到盛風電話。

“你跑哪去了?!一聲不吭就走?聽說先前網吧有人鬧事,和你沒關係吧?”剛接通,那邊就是劈裏啪啦一通問,今昭踩著腳邊樹葉,同他解釋。

“沒有,我剛剛有點事情,就急著走了,忘記和你說一聲了不好意思。”

“...今天態度這麽好?吃錯藥了?”那頭狐疑,今昭心情好,不與他計較。

“你懂什麽。”她敷衍著,準備掛電話。

“不和你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拜拜。”

盛風:“?”

“.........?”

他聽著那頭傳來的掛斷聲,不可思議拿下手機,盯著屏幕看了幾秒。

“阿吳。”他招手,叫著店裏唯一值班的那名員工。

“你再和我好好說說,剛才上午發生了什麽事情。”

愜意、美好的周末。

今昭後來又去做了一次心理谘詢,她興致勃勃分享了自己的新發現,對麵溫柔的女心理師輕聲恭喜:“祝賀你。”

“你已經成功戰勝了那片漆黑深淵第一次。”

今昭始終記得她剛來做心理谘詢的樣子,是初中,因為上課提問不小心被男老師碰觸到而引發劇烈嘔吐,難以釋懷的惡心感,連續幾天吃了吐,虛弱的在**爬不起來。

後來隨著年齡見長,她慢慢能控製住自己,但這種感覺依舊如影隨形,如同黑色的影子般始終纏繞著她,讓她的生活永遠充滿陰霾,不見天日。

這麽多年,今昭在醫生的引導下,一步步學會調節情緒,弱化反應。在她們的口中,那道黑色影子,隻是橫亙在她腳下的溝壑,她要做的,就是無視它,戰勝它。

新的一周,一切好像又是新的開始。

周北嶼出學校,在校門口見到了今昭,他說不清心底是什麽反應,意外亦或者塵埃落地。他以為經過上次的事情,她會消停幾天。

“周北嶼。”她再度追了上來,和先前不一樣,眉眼中是鮮活雀躍,少了之前的死氣沉沉。

“我仔細想過你說的話了。”

“嗯?”周北嶼轉頭,眼中詫異。他確實沒想過,她會認真去思考自己說的那番話。

他難免生出一絲好奇,想知道接下來的結果。

“如果你不喜歡我摸你手的話...”隻見身後今昭,雙手攥著書包帶子,乖巧溫順的模樣,仰頭輕快開口。

“其他接觸也是可以的。”

“比如挨近一點,碰碰胳膊,拍拍肩膀,或者像這樣走在一起...都行,隻要讓我經常待在你身邊就可以了。”

她天真無邪說出了這一番話,絲毫不覺得裏麵內容有任何問題。周北嶼先是被這番話震懾,接著因為這理所當然的態度而失語。

她太過坦然了,坦然到,直視著他的眼神都坦**而明亮。

周北嶼被迫自己默默消化了好一會,終於喉嚨滾動,勉強找回了自己聲音。

“你...”他就說出了一個字,便心頭梗塞,被迫停了下來。

他抬眼盯著今昭,不聲不響,過了許久,才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你離我遠點。”

周北嶼轉身,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腳下飛快,同身後的人拉開距離。今昭獨自立在原地,沒有追上來,反而神情困惑,露出苦惱。

“...這也不行嗎?”

就隻是,單純待在一起,也不可以嗎?

今昭萬分挫敗。

他好像真的很討厭她。

-

周五,臨近放學,學校氛圍早就鬆散了。

倒數第二節 自習課,九班教室吵吵鬧鬧,睡覺、聊天、打遊戲...少有幾個認真的學霸,在前排屏蔽了幹擾,專心做題。

教室後頭尤為嚴重,學渣聚集,隻有許明月是這裏麵的一個異類,放眼望去後麵一片,隻有她一個人在拿著筆皺眉苦思,認真寫試卷。

她旁邊的今昭,坐得端正,在本子上寫寫劃劃,雖然不知道寫的是什麽,但肯定和學習無關。

另一邊的江照輝,腳撐在前麵椅子上,翹著腿,手機擱在上麵打遊戲。

更遠一點,做各種事情的都有,就是沒有學習的。

鈴聲響起,一節裝模作樣的自習課終於結束,男生們踢開椅子,懶洋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呼朋喚友去廁所。

說是去解手,但真正目的不明,一群人浩浩****出去,教室後頭頓時空了大半。

今昭撕下麵前本子上的那頁紙,站起來,也準備出門。

“今昭,你去哪啊?”一旁許明月推了推臉上眼鏡,茫然仰頭問。

“一班。”

“一班?...什麽?!”她反應過來,眼睛睜大,“一班!”

剛說完,今昭身影已經出了教室,許明月在原處咽了咽口水,目送著她離開,半晌沒回過神。

學校的教室是按照班級序號排名,一班在對麵教學樓走廊最左邊,從九班過去,需要穿過兩棟樓中間一條回廊,然後再走到盡頭最後一間。

隨著穿過的班級越多,周圍就越來越安靜,直到到了一班區域,四周幾乎是鴉雀無聲,細聽,隻有紙筆摩擦的沙沙動靜。

從窗戶望進去,裏頭安靜一片,大部分人都在埋頭學習,哪怕此時是課間,也隻有幾個學生,拿著杯子打水休息。

截然不同的班級氛圍,撲麵而來的肅靜感。

今昭不自覺放慢了腳步,走到門口,輕輕敲了敲教室門。

有幾道目光驟然??投過來,夾雜著驚異打量。

今昭望著離教室門最近的那個女生,小心開口:“你好,能幫我叫一下周北嶼嗎?”

話音落,瞬間投過來的目光更多,有幾個人臉上更是掩不住戒備,審視望來。

“你找我們班長有什麽事嗎?”

今昭頓了頓,鎮定道:“他知道。”

麵前的人狐疑更重,眼神在她身上停留數秒後,不甘不願轉頭,朝某個方向叫了一聲。

“班長,這裏有個人找你。”

今昭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不期然,和周北嶼抬起的目光對上。他坐在教室最裏側,靠著窗戶邊,似乎正在寫作業,聞聲抬起臉。

四目相對的一刻,他眼中閃過明顯的詫異,過了幾秒,還是放下筆走過來。

“班長...你認識她嗎?”方才質問她的那個人小聲問,周北嶼沒有說話,隻是略微點了點頭。

周圍的人更加驚訝,打量著她的目光愈發不加掩飾,直白強烈,仿佛帶著無形灼熱。周北嶼身形不著痕跡往旁邊遮了遮,偏頭看她,垂眸低聲說。

“我們到外麵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