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七章 提了個醒

正午,城頭。

春日的陽光,暖,而不灼人。

用來曬日光浴是再好也沒有了。

扶蘇眯著眼睛,看著遠處正向城中歸來的,五名嚴格以《軍事手冊》上規定的五人斥候小隊隊形行進著的隊伍。

雖然約束了昭軍沒有繼續向東方進軍,然而該撒出的斥候,還是要撒出去的。

作為將領,雖然是臨時工,卻也不能做個眼瞎耳聾之人。

最後再舒展腰肢,在躺椅上打了一個巨大的哈欠,扶蘇吧嗒著眼睛坐起了身來。

“走,去聽聽發生了什麽。”

比斥候的情報到得更早的,是另外兩路的軍報。

不同於扶蘇在中路這裏的旗開得勝,剩下兩路軍此時還在進軍當中。

南邊的白起軍剛剛從安邑北上,如今在上黨南麓的中牟縣紮下了營地,隨時準備北上攻入上黨防線。

北邊的蒙恬軍就離得更遠了。

要從雁門、代郡一線繞個大圈的他們如今才剛過上郡,離著雁門還有著好些距離。

離開了昭國直道覆蓋的範圍,草原上的道路比中原其實更難行進。

別看都是草地,實際上真的踩上去就會發現看似平坦的草地其實都是深一腳淺一腳的坑窪地,不小心就會扭傷了人腳和馬腿。

沒有堅固的地基,所謂的道路頂多也隻能等同於中原的菜地,人馬通行還不成太大問題,輜重車輛要想過去,就要費了老鼻子勁了。

幸好蒙恬對北方的局勢環境早已了如指掌,此次行軍並未攜帶大型輜重,而且向國尉府請求調撥了萬餘頭驢。

驢,是一種被嚴重低估了的家畜。

這種在戰國晚期才從西域(當今西藏、青海一代)傳入中原的奇特家畜,早些時候曾被人用來代替馬匹。

但是人們發現驢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而且身高太矮,用來組建騎兵簡直是癡人說夢。

然而驢是一種承重能力與耐力都遠勝於馬匹的家畜,而且更重要的是,驢是雜食動物,比金貴的馬匹要好養活太多了。

而且相比於昂貴的馬和牛,用驢來代替做農活的牲畜,雖然效率較低,但對於養不起大型家畜的農家而言,驢是更為廉價的替代品。

蒙恬也在無意間創造了一項曆史。

這一次伐趙,應該是驢這種生物,被第一次大規模運用到了戰爭中。

這種開創性的思想也曾給扶蘇提供一些有趣的設想。

比如,若是日後北征草原,用驢來作為後勤補給的重要傳輸,是否能夠減少後勤的壓力。

如若真能成功,日後匈奴會不會被稱作是“被驢征服的民族”。

太羞恥了。

簡單地看過軍報之後,方才看到還是在地平線遠處的斥候小隊終於也到了。

望山跑死馬,望城也是一樣。

看著清晰可見,等到跑到跟前,已經過了將近半個時辰。

接了扶蘇直接去見他的命令,斥候隊長隻帶了副隊,讓其他成員先去休息,由他們兩人向扶蘇匯報。

廣個告,我最近在用的追書app,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見過太子!”

“見過太子!”

放下軍報,扶蘇笑著讓兩人免禮,然後溫聲勉勵了他們一番,這才問起了正事,“趙軍有何動向?有沒有看到李牧的大旗?”

這也是扶蘇在攻占了晉陽城之後沒有著急東進的原因。

他要給等待突襲上黨的白起拉開戰略空間。

這實際也是始皇帝向趙王成下的一步棋。

王翦與白起同時進逼,你選一個吧。

李牧分身乏術,若是他選擇讓李牧圍堵王翦,那麽白起就可以直接從上黨兵臨邯鄲;若是選擇在上黨針對白起,那麽王翦同樣可以從晉陽東進,直逼邯鄲。

扶蘇也很好奇,麵對這樣的陽謀,趙王成會怎麽選擇。

要知道,不久前他甚至還想要徹底替換掉李牧的。

如今卻要仰賴李牧救國,而且還不一定能救下來。

真是諷刺得很。

“回太子的話,趙軍的確如您之前所料,集結了較大規模的軍隊,作勢要向晉陽反撲。”

聽了斥候的話,扶蘇不由稍有得意。

果然,自己也開始有了那種“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名將風姿了。

然後斥候的後半句話卻飛快打了臉,“不過沒有發現李牧的戰旗,隻發現了‘後將軍司馬尚’的旗幟。”

司馬尚?

扶蘇點著下巴,回憶著自己對司馬尚的少許記憶。

《史記》上對他的記載不多,隻提了一句他曾與李牧一起抵禦王翦的大軍,後來也與李牧一起為郭開的讒言所害。

不過司馬尚沒有與李牧一樣選擇拒不領命,而是接受了被撤換的任命。

後來李牧為郭開使人逮捕而斬,司馬尚之後下落不明。或許這也是他名氣不如李牧的原因之一。

沒有死節而是選擇了全性命與家人,這在寫史的筆家眼裏算是很大的汙點了。

不過無論如何,這也是一員能與李牧齊名的將領。

派其來應對王翦上將軍,也算合理。

那麽李牧去了哪兒?

扶蘇揮揮手讓斥候下去休息,自己在房中踱起了步子。

難道他看穿了王翦大軍隻是虛晃,真正的殺招其實是白起突襲上黨?

扶蘇看著眼前的地圖,眉頭微皺。

在“原本”的曆史上,王翦就是領上黨郡兵走的上黨、井陘一路,而派楊端和領河內兵攻擊邯鄲。

如今反了過來,王翦作勢從河內牽製,由白起攻上黨,威脅邯鄲。

能夠從昭國方向直接威脅到邯鄲的,實際上也就隻有這兩條路。

因此無論是誰來做主將,都會這麽選擇。

但其實扶蘇還是高估了趙王成。

他哪裏看穿了什麽虛招和殺招。

之所以命司馬尚代替李牧領軍奪回晉陽,隻是單純因為他不願意讓李牧回到北軍之中而已。

在趙成看來,如今的北軍已經成為了李家的私軍,再加上李牧如今心中定然滿是怒意,若是讓李牧回到北軍,恐怕不用昭軍攻來,李牧自己就反了。

話說回來,任何人站在李牧的位置上,恐怕心裏多少也會有造反的念頭。

如今李牧軍權被變相褫奪,自己的嫡子李放仍為趙王以劫持囚犯的理由關押著,就連府門之外也總有來曆不明的陌生人窺視著。

反正換了扶蘇,絕對就造反了。

不過好在或許是因為扶蘇攻占晉陽,給趙成提了個醒:趙國沒了李牧,真的擋不住大昭。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

李放被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