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二章 投名狀

時間悄然撥回到大約一周以前。

此時,王翦的“大軍”還在頂著攻取魏國的幌子一路招搖著往東而區。

白起與蒙恬的兩路部隊也按著預先設想好的路線悄然行進著。

白起一路跟著王翦的路線東向,到了安邑之後轉而北上,悄然進入南軍轉移之後空虛起來的上黨地區。

蒙恬一路則是往更北方而去,繞一個更大的圈子,遮絕趙軍北軍的歸途。

而扶蘇也剛剛領軍渡過了涇水,與其餘兩路大軍一樣晝伏夜出,企圖在被覺察到之前更多靠近趙國一些。

當然,如果能夠順勢攻取幾座趙軍的邊境守寨就更好了。

至此為之,扶蘇從來沒有想過能夠將趙國西線攻防的樞紐重鎮晉陽一舉拿下。

畢竟作為趙國西線最為重要的城市,整個趙國一半的兵力都集中在了晉陽左近,防禦力之高並非普通市鎮可比。

這樣的硬骨頭,當然還是要交給王翦才讓人放心一點。

計劃中,在給昭軍的突襲牽扯出足夠時間之後,上將軍就會脫離那支本就是佯攻的軍隊而回到軍中,如今算算時間,可能已經在路上了。

直到這一日眼前突然出現了一人,改變了扶蘇的既定計劃。

“小人劉季,見過太子!”

是的,這人就是已經出了扶蘇視線之外很久的劉季。

他更為人所熟知的名字是劉邦,也就是未來的大漢開國皇帝。

劉季幾乎五體投地,以一種極為謙卑的態度趴在了扶蘇麵前,似是一點都沒有為地上的泥土而感到不快。

踏雲看著眼前這個模仿自己姿勢的家夥,頗有些好奇,噴著鼻息將腦袋探了過去。

約束住了坐騎的好動,扶蘇看著眼前的大漢太祖高皇帝,扶蘇表情複雜。

雖然他一向不信鬼神,對所謂的命運也抱著無謂的態度,但此時也有一種想要順手把這家夥給宰了的衝動。

見扶蘇表情古怪,一旁引薦了劉季的白焯暗自著急,小心上前問道:“太子可有要問他的?”

劉季跪伏於地,雖然沒有抬頭,但卻能夠感受到扶蘇的灼熱視線,心中跳得更快,忍不住嘀咕道,那個狗日的軍師果然是想害了自己報仇。

就在劉季渾身是汗,快要虛脫的時候,扶蘇終於發話了,“你就是那個太行山裏的劉季?”

雖然語氣聽不出什麽,但對方沒有一上來就命人把自己拖出去,就說明這生意有得談。

劉季穩了穩動搖不定的心神,“正是小人。當日被太子攆得沒法子,隻好跑到了趙國來了。”

扶蘇一聽就笑了,“你這個盜王怎麽拋卻自己的子民不要了?”

劉季跟著嗬嗬幹笑兩聲,連忙解釋道:“咱們本就都是窮苦出身,隻是因為活不下去了,才都鑽到山裏想要討一份活路。我等早就盼望能夠成為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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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之前還隻是因為對方在“曆史”上的名氣才得以讓扶蘇多看一眼,那麽這句有些急智的回話,就讓扶蘇有些真的感興趣了。

看來無論是什麽時代,能夠混出頭的,都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你倒是會說話。”扶蘇笑了笑,沒有繼續揪著對方的過往不放,不過卻也沒有相信對方所說的“早就盼望當昭人”的話。

要真那麽盼望,在太行山上時就可以投靠了,而且兩國離得也不遠,這夥賊眾翻個山越個嶺想必也不是難事。

如今來投靠,無非就是因為大昭已經大軍壓境,他們明白自己已經無處可跑了,倒不如提前帶著投名狀來歸降。

“白焯說,你有把握領著我軍一舉攻破晉陽。”這就是對方用以獲得扶蘇“不計前嫌”的投名狀,也是扶蘇見對方這一麵的原因,“但一定要親眼見到我才會說。如今我也到了,你可願意說了嗎?”

“願意,願意。”劉季仍然跪趴在地上,點頭如搗蒜。

然而還沒等他說,扶蘇就先揮了揮鞭子,“你先起來再說話。”

雖然身居高位,但扶蘇從來不喜歡別人在他麵前行跪拜之禮,這種用作踐別人尊嚴來體現尊貴的行為,在他看來隻有不自信的人才會喜歡。

劉季答應了一聲,慢慢爬了起來,再次向扶蘇行了一禮,“多謝太子。”

隨意地“嗯”了一聲,扶蘇示意給劉季一匹馬,讓他跟上自己。

軍隊還在行進當中,預設的紮營地還在前方很遠,對方也是在被白焯的斥候抓住之後才被人帶來的。

“說吧。”

“唯。”

一邊要與扶蘇說話,一邊還要注意著操縱不太熟悉的馬匹,劉季一時手忙腳亂。

劉季窮苦出身,本身就很少能夠有騎馬的機會。

雖說自封為遊俠兒,但與人家有家底的遊俠兒相比,他也就是一個混混罷了。

雖然在成為“盜王”之後,劉季有了機會較多地接觸馬匹,但與那些劣馬比起來,操縱這樣的優質軍馬,自然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

扶蘇提醒著對方注意跟上,然後問道:“你說你與晉陽守軍有舊?晉陽守備呂梁?”

劉季差點就不記得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麽,聽了扶蘇的問話,才發覺自己已經提到了城中內應的環節。

“額,不,不是呂梁。”**戰馬突然擺了下腦袋,幾乎貼到了扶蘇坐騎的身上,踏雲不悅地瞪了一眼,差點把劉季嚇得掉下了馬去。

“呂梁油鹽不進,連賄賂都不收,小人與他沒有什麽舊情好說。”從這口氣聽起來,劉季顯然對呂梁怨念頗深。

能不深嗎?

自呂梁駐紮在晉陽以來,劉季的好日子幾乎就到了頭。

三天兩頭的剿匪,整個晉西北都亂成了一鍋粥。

雖然憑借其他官員的幫襯,劉季到底還是能夠混一口飯吃。

但像希望那樣的好日子,卻是一去不複返了。

“你是說,你能買通其他的官員,騙開城門讓我軍進去?”扶蘇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像晉陽這樣的關防重城,趙軍對它的守備自然不可能不上心。

你要說晉陽守軍會因為劉季的賄賂對他平日裏的劫掠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扶蘇是信的。

但要說會因此大開城門把昭軍放進去,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可能。

趙人也不傻,賺錢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不是向昭軍敞開城門,而是向小人。”劉季笑得如同一隻偷吃了老母雞的狐狸,“城中有一戶權勢人家,與另一戶在田畝地契上起了爭執,於是托人請了小人,趁夜行匪事。至於趙人,其實並不知道大昭已經兵臨城下。”

扶蘇點點頭,他聽明白了。

劉季的計劃其實說起來很簡單。

就是城中一戶人想要借他的手來一出劫匪滅門的慘案,而劉季就借了這個機會讓昭軍假扮盜匪,從夜裏大開的城門進去,一舉奪城。

說到這裏,扶蘇突然發覺有些不對。

“趙人都不知道我軍臨城,你又是怎麽知道的?白焯說他抓到你的時候,就見了你帶人鬼鬼祟祟在這一帶晃悠。”

扶蘇眼神冷然,“莫非你是趙人暗探!”

此言一出,高進立刻挺劍直刺,穩穩地將劍尖頂在了劉季的胸口處。

感受著隻隔了一層衣物的劍尖的鋒銳,劉季一動也不敢動,隻在心中祈禱著坐騎能夠穩當一點。

“太子明鑒。”劉季口幹舌燥,難得的是沒有忘了來此之前,那人對自己的叮囑。

“小人的確早就知道昭軍會行經此處,卻並不知道來的是太子。”

當著高進的劍刃和扶蘇的眼神,劉季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翻動著嘴皮子,“之所以小人會早早守在這一帶,是因為有人告訴小人,昭國的目標必然不是魏國而是趙國,而晉陽這一路,則是昭軍的必經之路。

“他還說,大昭首重軍功,如果想要能投靠昭國,就要以晉陽為投名狀才行。”

“這人是誰?”

扶蘇對劉季的話隻能說半信半疑。

一方麵,天下各國都為大昭的虛晃而蒙騙,卻偏偏躲不過一個匪徒的思量,這讓人覺得太過匪夷所思。

但另一方麵,若不是真的猜到了,劉季又怎麽會選擇在這個地方等著?

甚至連勾結晉陽城中權勢的套路都想好了?

見扶蘇果然沒有立刻殺了自己的意思,劉季終於有時間咽了口唾沫。

“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