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六章 多學學

這顯然不是扶蘇第一次觀摩軍演。

事實上,軍事演習這個頗具現代化氣息的活動能夠出現在戰國時代,還多是要出自他的功勞。

當日為了給因為匈奴入侵而流離失所的義渠百姓樹立正確看待昭軍實力的榜樣,扶蘇“開創性”地采取了軍事演習這樣的手段。

而始皇帝在得知扶蘇的這一手段後加以改進,從而進一步提高了軍演的價值。

事實證明,這樣的手段除了對內有用,用來對外展示肌肉的時候也同樣十分有效。

這一次的軍演,同樣是為了展示肌肉的。

雖然,列國都還在猜測,大昭這一展示肌肉的目標究竟是哪一個。

趙國,還是魏國?

或者,除了向兩國展示肌肉外,大昭還有告誡其他國家的意思。

我們要打趙(魏)國了,不怕死的就一起上吧。

大約就是這麽個意思吧。

同時,不同於之前隻由扶蘇,或者上將軍等人代王檢閱的幾次閱兵,此次冬季大閱兵,王上是親自到場的。

在這樣的前提下,此次閱兵的重要性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眾多跡象都表明,在此次閱兵上的表現好壞,都直接決定了各位將軍在未來開春之後的際遇。

因而各軍各營,都發揮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實力。

從材官、輕騎、重騎、重步,乃至就連水軍,都展開了將近一個月的訓練和彩排,直到今天。

而扶蘇知道,在各位想在王上麵前充分展示自己羽毛的將領中,最為上心的,恐怕就是司馬靳了。

司馬靳仍然沒有放棄在開春之際作為一路主要副將的身份參與伐趙之戰。

扶蘇在與白起的短暫會麵中,曾提到過此事。

對此,白起表示,雖然自己很希望能將這個位置歸於他一直看重的章邯,以此難得的機會,來培養章邯更大規模軍事策劃與指揮的能力。

但如果司馬靳願意,畢竟仍能算作是“小將”的章邯還是可以再等等的。

這話沒錯。

剛剛二十歲出頭的章邯,此後能夠晉升的機會和空間都還很大,完全可以再等等。

但司馬靳就不同了。

雖然被稱為“青年將領”,但司馬靳畢竟已經三十多歲了。

這個年紀正是尷尬的時候,在將星閃耀的大昭,尤其如此。

如當年的王翦,如今的白起等天才將領,在三十多歲的年紀,已經可以作為統帥十萬,乃至二十萬大軍的主將,擁有正麵戰場的指揮權了。

但如果三十多歲還沒能做到獨當一麵,那麽很大程度上,就已經很少能夠有機會衝擊四將軍之位,而最多能在雜牌將軍的位置上蹉跎了。

大器晚成這樣的事情,在別國或許是有機會的。

比如廉頗,能夠在七十多歲的年紀才第一次佩上上將軍之印。

但在昭國,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你還沒徹底成長起來的時候,“後浪”們就已經追在了屁股後麵,隨時等著彎道超車了。

北軍主將聽起來是一個很有麵子的稱謂,但實際上,前後左右四將軍,或者藍田大營主將之外的所有將軍號,在大昭上層看來永遠都隻是雜號將軍而已。

“你看到了什麽?”

在臨時搭建的望樓上扶欄而望的始皇突然隨口問了一句。

整個望樓的樓頂就隻有始皇與扶蘇父子二人,再加上幾個宮人。因而這一句雖然是向著樓下說的,然而毫無疑問是說給扶蘇聽的。

都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當然,這話也就心裏吐個槽。

“我大昭縱橫天下的無敵之師。”

此時,北軍陣列正好從麵前走過,作為主將的司馬靳看向望樓,卻不知視線是瞄向了頂樓這裏,還是次一層的上將軍處。

“敬禮!”

隨著主將司馬靳的怒吼,北軍陣列整齊地將武器舉在胸口,向王上行了一禮。

雖然稍顯淩亂,但這樣整齊敬禮的陣勢,還是很讓觀禮者震撼的。

於是,叫好的聲音在整座望樓上此起彼伏,似乎給司馬靳加分了不少。

司馬靳此戰最好的去處,當然是上將軍的副將。

無論是出於他本人的願望,還是出於未來的前途考量。

但要勝過楊端和,可並不是一個輕鬆的任務。

如要成功,王上的心思將是其中非常重要的砝碼。

扶蘇替好友看了眼王上的表情。

很遺憾,王上似乎並沒有對司馬靳在扶蘇的“建議”下,在行經主席台前向王上敬禮這樣的獨特小花招有所表示。

對扶蘇的回答未置可否,始皇指了指剛剛走過去的司馬靳,“你教他的?”

“王上明鑒。”扶蘇陪著笑,爽快地承認了。

在洞悉世事的王上麵前,一切抵賴都是毫無意義的。

始皇的表情說不出是諷刺還是好笑,“盡是走些歪門邪道。”

這話,卻不知是在說司馬靳,還是扶蘇了。

“司馬靳也是立功心切。”扶蘇就當始皇是在說司馬靳了,畢竟不能啥都對號入座,“錯過了伐楚之戰,他覺得自己已經遠遠落後了,當然想要在未來的伐趙之戰中有所斬獲。”

這落後,卻不是對白起的。雖然司馬靳口口聲聲說是不想落後於白起,但就連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目標已經不是,也不能是白起了。

白起是個不世出的天才,他早已遠遠超出了與他同時期的同僚們了。

與白起做對手的,是上將軍、是李牧、是廉頗這些上一輩的各國頂梁柱。

司馬靳落後的,是楊端和,辛勝,羌瘣,王賁這樣的青壯年將領。

他們,才是這個池塘中互相競爭,想要越過龍門的鯉魚們。

“他想要跟楊端和爭一個位置?”

司馬靳再明顯不過的意思,當然躲不過始皇帝的眼睛。

扶蘇也沒有為其隱瞞,此時正好是給他說話的機會,“是的,我也覺得,與其讓司馬靳在白起手下做事,給人以幫襯之嫌,不如讓他去上將軍那裏磨礪磨礪。”

始皇並未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不合適。”

“王上是說……司馬靳作為上將軍的副手並不合適?”

始皇看了扶蘇一眼,“上將軍用兵,以正入奇,正好需要一個能出奇兵為他側翼的,這也是為何他總選擇楊端和。若論遠程奔襲,大昭無人能出楊端和之右。這一點,司馬靳可做得到?”

雖然很想為好友說話,但是事實就是事實,扶蘇也不能當著王上的麵說假話,隻能歎了口氣,“做不到。”

接下來的話,不用始皇多說,扶蘇自己也能猜得到了。

“白起用兵,以奇入正,最擅攻其不備的同時滴水不漏。正好搭配一個能為他守住根腳,不被人同樣攻了弱點的副手。大昭上下,誰最合適做這個人?”

除了大昭的北境鐵壁之外,還有誰?

扶蘇雙手攏袖,看著腳下走過去一波又一波的將士,語氣恢複了平淡,“司馬靳。”

“君王用兵,與將領用兵不同。”始皇轉過頭去,看向了盡力展現自己的將士們,“你要多學學。”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