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零章 第一個角

資本家是一群最沒有人性的家夥。

即便看起來最為溫柔美麗的人,也是一樣。

在巴蜀之地,清夫人的名號一直以來都是以“大善人”的形象出現的。

整個巴蜀的經濟、糧食命脈都握在這位善人的手中。

正因為這位善人的存在,巴蜀的土人們才有機會吃上飽飯,而各族的族長,也能夠因為出賣族人的勞動力,不用勞作,便能獲得足夠他們揮霍的金錢。

這樣的清夫人怎麽能不是善人?

簡直是活菩薩。

雖然在巴蜀的礦洞之中不知道填滿了多少各族土人的屍骨。

然而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沒有人會將這樣的業障放到菩薩心腸的清夫人身上。

而清夫人構建的這種聯通各層勢力的商業模式一直以來都是巴蜀工商業能夠持續發展的基礎。

這樣的基礎讓懷氏一躍成為巴蜀不讓王侯的大家族,也讓懷清這個名號響徹了整個天下。

然而接替了清夫人過半產業的懷瑾,此時卻麵臨著這個基礎土崩瓦解的困境。

當年清夫人之所以能夠從土人部族中獲取廉價勞動力來為自己的產業做工,除了因為土人部落需要她這樣一個能夠大量提供生活必須品的渠道之外,還靠了八個字。

除此一家,別無分號。

說白了,就是絕對的壟斷。

對巴蜀鹽業、礦業、奴隸、絲綢,乃至於糧食產業的全麵壟斷,導致土人除了向懷氏低頭做狗以外,別無選擇。

不與懷氏相勾結,就意味著不足將會失去懷氏提供的一切便利。

不是沒有心懷怨懟的土人部落對此表示憤怒,並進行了反抗。

然而事實最終證明,這樣的反抗,是徒勞無功的。

絕對的壟斷產生絕對的利潤,這在古今中外都是一樣的。

而這樣的壟斷,在大昭貫通巴蜀之後已經搖搖欲墜了。

“鹽鐵專營”的政策本質上就是將鹽也與礦業的所有權收回國有,隻向私人性質的商家開放有限且有償的使用權。

而且在扶蘇領先時代的法條束縛下,鹽商根本無法憑借鹽引獲得超過太多的利潤,因為可供百姓的選擇太多了,貿易保護壁壘被破除的情況下,你的售價太高,人們自然會有別的選擇。

因而販鹽的利潤雖然仍然很高,但卻遠遠沒有以前的暴利了。

采礦業同樣也是如此。

按照昭律的規定,銅鐵等礦石開采出來之後必須要統一出售給國家。

而國家給的定價幾乎是定死了的。

你敢跟始皇帝討價還價試試?

至於奴隸產業,更是遭受了根本性的打擊。

奴隸,一直是律法的灰色地帶。

在昭、楚力量對比尚未失衡的時代,為了能夠爭取巴蜀的歸心,昭國對於奴隸產業的存在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而這樣的情況在兩國力量對比完全一邊倒的現在,也同樣不複存在了。

一紙“禁奴令”的到來,徹底讓奴隸產業從灰色產業變成了黑色產業。

同樣,禁奴令也是出自扶蘇的手筆。

這樣的律令並不完全是出自道德感,而是有著更為現實的意義。

國家的強大需要人口,而奴隸並不是“人口”。

奴隸不參與征兵,同樣也不算人口數,國家從最重要的稅收和征兵上,都無法從奴隸身上獲取一絲一毫的利益。

因而奴隸產業實際上損害的,是國家利益。

那麽在楚國已經不足為慮,昭國對巴蜀的掌控已經上升到足夠地步的情況下,直接廢止奴隸貿易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上麵這些都是對懷氏產業的衝擊。

然而僅止於此的話,懷瑾還不至於徹底陷入困境。

逼近雖然遭受了政策上的打擊,但因為個人與扶蘇的良好關係,懷瑾在新型產業上的轉型還是很成功的。

比如她很是投資了多個建行,並且作為“股東”,承包了不少國家主導的大型工程。

而當地官府或多或少的傾向,雖然沒有直接給她帶來利益,卻也讓她在與其他商家的競爭中占得了不少先機。

真正讓懷瑾陷入危機的,還是“壟斷模式”被打破了。

而打破這種壟斷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兩位親哥哥。

崽賣爺田不心疼。

在爭奪產業的“戰爭”中敗下陣來的兩位懷氏兄弟互相一合計,覺得懷瑾有扶蘇做靠山,他們在昭國顯然是待不下去了。

於是以低廉的價格出賣祖宗家產套取現金以謀求別處發展就成了他們的另一個選擇。

這樣的行為自然遭到了懷氏族中所有人的反對。

懷氏能夠做到掌控巴蜀,甚至與王侯無異,就是因為對巴蜀從上到下的嚴密控製。

如今懷氏兄弟這樣做,等於是引狼入室,各路聞到了利益味道的資本都會紛湧而至,瓜分懷氏留下的鮮美蛋糕。

但族人的些許反對相比於真金白銀來說,自然是微不足道的。

於是在很短的時間內,懷氏兄弟就出售了大量的懷氏產業,造成懷氏的資產流失還是其次,更引入了許多原本想要進入巴蜀,卻沒有切入點的商業巨頭們。

在這期間,懷瑾當然也有過盡力購回被拋售的資產的舉動。

然而一來因為對鹽業和礦業開采權的拍賣,以及對多家建行的投資,懷瑾的流動資產並不多,使得她的購買力並不強。

二來,懷氏兄弟之所以拋售產業,為的就是在徹底離開之前惡心一把懷瑾,自然很是警惕她的回購。

懷瑾拚盡全力,也隻能回收很小一部分。

這對於被拋售資產的體量而言,這樣的力度就隻能是杯水車薪。

應當說,懷氏兄弟雖然愚蠢與傲慢,做出了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蠢事,然而這一次,他們到底是實現了自己的目的。

懷瑾的確是被惡心壞了。

直到這一天,一封來自鹹陽的信,使已經鬱悶了很長時間的懷瑾臉上,重新煥發了喜色。

因為主母的苦悶而一直小著心的貼身侍女見狀,好奇地問道:“何事能讓主子如此開懷?”

懷瑾妝容細致的臉上勾起了一道笑容,“三角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