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六章 一舉兩得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這個強老頭。

尉繚子的死強脾氣已經是人所周知的了,此時不少人都在等著尉繚繼續硬挺下去。

一些不懷好意的,甚至還在等尉繚自行出糗。

不過,讓他們失望了。

在王上問過之後,尉繚子竟是很幹脆地拱手答道:“沒有了。”

然後,便很是灑脫地重新走回了隊列中,雙手攏袖,麵容平靜。

無論是等著看笑話的,還是默默為他捏一把汗的人,此時都有些詫異,這還是那個脾氣死強的老頭嗎?

扶蘇自然是後者。不過此時並不是詢問的好時候,隻能等到退朝之後再找機會問上一問。

既然國尉都已經轉變了立場,那麽伐魏的戰略在朝堂就失去了所有的支持,伐趙一事便如此定了。

此後便是國尉府與上將軍商議具體出兵事宜,倒是不用在朝會上繼續深談了。

畢竟朝會隻是一個捋清戰略部署的地方,而不是處理具體事務的。

接下來的議題是關於外交的。

因為方才白起提及了匈奴對於趙國攻略的影響,外交方麵第一個提到的,也受其影響轉到了匈奴身上。

典客令嬴啟出列奏對:“日前,匈奴來使請求議和。典客署認為此事按律應由邊關將領自行裁奪,故而置之不理。如今看來,匈奴事務或許與攻趙戰略有關,故而請王上定奪。”

嬴啟原本的目標,當然是王綰升任右相之後給他留下的禦史大夫一職。

然而由於一些原因——扶蘇與李斯的反對——熊啟去朝之後,王上並沒有重新設立的打算。

而宗正之位在老族長嬴白還未有離職打算的情況下,也同樣不是嬴啟能夠企及的。

於是從蜀中立下戰功得以重回中樞之後,嬴啟便隻能暫居典客令之職。

雖然典客令也同樣位列九卿之一,典客署更是掌管了外交的重要部門,然而實際上,典客令這個職位是有點尷尬的。

原因就是甘茂這個人的存在。

身為外相,甘茂自然有權管理大昭的對外事務。這也是為何典客令一職,長久以來在大昭都是空置的,一般典客署的事務都是交由典客中丞來維持的。

而典客署的管轄範圍其實也並不大,大國之間的博弈他們自然是參與不了的,而邊境小國之間的摩擦又往往會交由當地的駐軍長官負責。

於是典客署就淪為了大型驛館的存在,往往隻能負責暫時接待一下外國來使,實際上的權力是很小的。

這當然也是扶蘇對於嬴啟建議胡亥繼任蜀中郡守一職的反擊。

如今看來,還是卓有成效的。

而典客署對待匈奴使者的行為,讓扶蘇有些啼笑皆非。

對匈奴來使如此慢待,甚至覺得連讓典客署處理的資格都沒有。

這樣的舉動,或許隻有大昭才能這份底氣。

但看大殿之上眾人的表情,似乎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的。

如果不是方才白起提到了匈奴的影響,恐怕匈奴來使還是不會被在朝會上提起。

“那就議吧。”王上點頭首肯,然後問道:“司馬靳打到哪兒了?”

聞聽王上垂詢,負責統領全國兵力的國尉尉繚子自然出列回答:“回王上,日前司馬將軍曾有戰報,說是已經接近匈奴王庭。”

這一下,包括扶蘇在內的眾將才開始有了驚奇。

沒想到啊,司馬靳這隨便一打,還真給他打到匈奴腹心了。

難怪匈奴這麽著急著要來求和了。

以冒頓現在岌岌可危的態勢,要真的再被司馬靳把王庭給端了,就等於徹底失去了能夠凝結各部族人心的最後一個象征物。

那再想要一統匈奴各部,無疑就是癡心妄想了。

即便再有可能,也要多耗費數年,乃至數十年的時間。

要知道,建立這個王庭,可也耗費了頭曼數十年的光陰。

人心的凝聚,本就是一個漫長的曆程,一代人的時間已經算是很快了。

那麽問題來了,到底要不要再加把勁,直接把王庭給他端了?

如此一來,未來數十年的時間,中原都不必將視線轉向草原,擔心那裏突然傳來數十萬鐵騎的震耳蹄聲。

“已經入冬,草原氣候太過惡劣,此時再要進軍,難度實在太大,不如適可而止。”

有人因為氣候原因建議接受求和,放棄攻破王庭的可能。

但這種有滅自己威風之嫌的論點,在大昭朝堂顯然不是主流。

“何謂適可而止?此時正是一鼓作氣直搗匈奴王庭的好時機。方才前將軍不也說過,趙國有可能在危機之時勾連匈奴外族為禍華夏嗎?”

宜將剩勇追窮寇,才是大昭軍人的作風。

這兩種說法,就是當前大殿上兩派所持有的觀點。

“白起,你怎麽看?”

既然是白起提及的話題,王上自然是先要問詢他的意見。

“臣也認為,此時強要攻占王庭,並非是最佳之選。”

出乎預料的是,一向是主戰派先鋒人物的白起卻似乎並不讚同攻占王庭的激進舉動。

“一個,就是如同之前羌瘣將軍所言的那樣,草原上的苦寒,是中原人難以想象的。如今不過是十月,草原就已經滴水成冰,若是戰事拖延到十一甚至十二月,到時候的草原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呆得住的。

“第二,匈奴王庭並非如同鹹陽城這般固定不動的。匈奴是遊牧民族,其王庭也會隨著四季遷移。故而司馬靳雖說已經離王庭很近,但他究竟離得多遠,其實還是未知之數。如果堅持要打,那麽勢必會將時間拖延到草原最冷的時節,到時大雪封路,遠征軍便危險了。

“其三,趙人在難以抵抗之時勾結匈奴,可能性很高。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冒頓會願意南下。

“冒頓此時更應該做的,並非是挑起與大昭的戰事,而是應該壓製其餘不忠於己的部族,讓單於這一頭銜實至名歸。若是貿然與我國開戰,冒頓所要經受的風險太大,然而獲勝之後所能得到的東西又太少。”

白起一番剖析,令眾位將軍紛紛低頭沉思。

的確,一勞永逸地解決匈奴自然是好,但是考慮到成本與收益,顯然此時匈奴的狀態已經不足以威脅到大昭將來的伐趙戰略。

那麽當次之時見好就收,不但可以免除遠征的勞苦,同時也不滿足了戰略需求,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