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三章 大災之後,必有

“先生怎會來此?”

扶蘇驚喜起身,上前兩步迎了過去,“壽春一別,沒想到卻在此處重逢了。”

見到扶蘇,曷的臉上也掛上了笑容,“老夫本就是蜀人,黃歇故去後,便想著歸鄉了。”

提起已故的黃歇,扶蘇心下也略有黯然,當日一別天人永隔,此時想起也有些感慨。

不過畢竟也是經曆過不少生死的人了,扶蘇很快收拾好了心緒,對此時也起身過來的李清道:“我來為你引薦一下,這位就是我之前提過的,為春申君診療的名醫,曷先生。”

“見過先生。”

見扶蘇如此敬重,本就不是自恃身份之人的李清當然不會因為對方的醫生身份而拿捏,當先行了一個後生之禮。

曷自然也是還了一禮。

待兩人見過麵,扶蘇才為曷繼續介紹李清,“這位年輕俊傑乃是李相邦之子,李清李子茂,我從蒙將軍那裏挖過來做我的中庶子,略有屈才了。”

聽聞李清乃是相邦李斯之子,曷的麵上卻絲毫沒有動容,平靜得如同聽到普通人的名字一般,這讓李清在略感驚訝之餘,更為敬重。

一般人聽到李斯的名頭,都是很難保持平靜的。

先請兩人都坐下,命人給老先生上酒,然後問道:“先生此來,是有什麽事嗎?”

以曷那種視權貴如無物的淡薄心性,若無要事,不可能特意來找扶蘇,而且是在此時蜀中受災嚴重的情況下。

考慮到曷說他是蜀人,扶蘇對此略有了些猜測,或許就是與災情有關的。

果然,曷沒有去動桌上的美酒,隻是略作點頭,一臉嚴肅地問道:“不知太子此來,帶來了多少醫士和藥物,成都本地又有多少?”

醫士和藥物?

“軍中本就有一名軍醫隨行,成都本地的醫士也有兩名,再加上十幾位受過訓練的學徒,處理一些災情中的傷患並不成問題。”

以為曷是考慮到災害中的受傷的軍士和百姓,李清很快給出了回答。

作為太子中庶子,他對於文書往來是很清楚的。

“不夠,遠遠不夠。”

曷沉重搖頭,說出了一番讓扶蘇麵色大變的話來,“大災之後必有大疫,若不及時防範,恐怕真正的災難,還在後麵。”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該死的,自己怎麽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在災難之後,隨著基本的衛生無法保持,以及基層政治結構的崩潰,大量難民的聚集在缺衣少食、免疫力低下的情況下,簡直是病毒的最佳攜帶和傳播者。

李清還不知這話從何說起,扶蘇很快就明白了曷所說的正確性,立刻對李清道:“子茂快去向鹹陽求援,請少府及國尉盡速調撥醫士與防疫藥物來成都,越多、越快越好。”

“除了藥物以外,更重要的是預防。”對扶蘇的果決感到滿意,曷點點頭,又提醒了一句。

“不錯,預防勝於治療。傳令下去,蜀中軍民不得引用未燒開的水,食物也必須確保幹淨衛生。還有,不得隨地更衣,必須在城中設定的固定地方。”

更衣,就是古代對於上廁所的諱稱。

“食物倒是不難,都是走的軍糧,幹淨衛生可以保證。可如此陰雨天氣,山中林木都無法曬幹,生火是個大問題。而且除了城中大戶,多數地方並無溷藩(hùn fān,廁所的意思),百姓軍士該如何做?”

“生火可以用木炭,此時多花費一些銀錢,總比日後大疫一起,耗費得少得多。”大昭富餘,扶蘇並不在乎多花點錢。

可是廁所的問題確實有些難辦。

在基礎設施極差的古代,無論男女,在戶外隨便找個草叢解放自我才是常態。

這不但是衛生觀念的問題,也是因為很少有家庭能夠有條件專門為穢物專蓋個茅屋。

衛生觀念的改變和基建的問題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扶蘇也不是神仙,沒辦法突然變出那麽多廁所來。

何況也沒聽說有仙人會修習這種法術的。

沒辦法,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各地的縣城中多修公用的溷藩,嚴禁隨地解決,每個裏也要勒令至少修建一個公用溷藩。至於城外,隻必須遠離水源。”

李清想了想覺得可行,便點點頭勉強同意了。

“請問先生,對於防疫,可還有什麽要注意的?”

畢竟此時並沒有專業的傳染病學,對於防疫的理論還處在十分原始的階段,而扶蘇本人也沒有過衛生防疫的經驗。

而基礎設施的極端落後,也讓防控傳染成為了一個極為困難的工作。

“必須及時將確定了疫症的百姓及時控製起來。”

“對,及時隔離病人也很重要,不能讓疫情擴散。”

又做了一些細節上的討論,扶蘇等人終於確認了防疫工作的基本麵,於是扶蘇拍板將李清任命為了“防疫小組”的負責人,然後請了曷做顧問。

“多謝老先生及時提醒,或許能夠救下不少人命,功莫大焉。”

扶蘇的感謝自然不是無的放矢的。

或許李清,以及這個時代的其他人對於大範圍一並的恐怖沒有直觀的認識,但有著後世記憶的扶蘇自然明白疫情若是失控,會有多麽可怕。

而對於扶蘇的邀請,曷也並沒有擺譜,並無過多思索就應了下來。

說完了正事,好不容易隔了千山萬水再相逢,扶蘇與曷便談起了私事。

當然,最主要是扶蘇想從曷這裏多探聽一下關於黃歇的是情感。

畢竟雖說相交的時間很短,後來還由於立場不同而發生了不快,但對於這樣一位心性豁達的名士,扶蘇也是很尊重和敬仰的。

或許是因為人總會對於能夠做成自己做不到之事的人懷有敬意,對於黃歇,扶蘇是懷有敬佩和少許遺憾的。

兩人聊了起來,李清則是起身告辭了。

在原有的任務之上又被扶蘇安排了一項防疫的工作,李清自然沒時間與可以做甩手掌櫃的扶蘇來閑談。

“其實黃歇過世之時,我並不在他身邊。”出乎扶蘇預料的是,對於扶蘇關於黃歇最後時光的問題,曷表示他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