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一章 冤案與漏案

麵對樗裏偲的問題,白澤胸有成竹。

“請各位回想一下,閻樂到了武功縣後,所做的第一件真正意義上的大事,是什麽?”

甘羅若有所悟,“是利用縣尉的告發,押解了黃染兩人入京。”

“不錯。由此,閻樂成功解決了阻擋他盡快立功的絆腳石,並將武功縣的大權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縣尉曷出賣兩位同僚,早已為縣中上下所排斥鄙夷,為了能夠站住腳跟,他隻能全部依賴於特使閻樂。

因此說閻樂掌控了武功縣大權,並無錯誤。

“但閻樂忘了,掌權是一方麵,但真正要做事,還是得依靠縣衙中不起眼的小吏們。短短月餘時間,莫說一個空降的外來特使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就算是得了正式詔令的正經縣令,也未必能收服得了這些出身當地大族的油滑小吏。

“黃染為何要選擇張靖做自己的縣丞,還不是看重了張靖的大族身份,有利於他來協調和掌控縣中大族的勢力,還有小吏們的忠誠?”

“但看閻樂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就抓捕兩三千人,似乎其人在武功縣混得風生水起?”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麵對李清恰到好處的疑問,白澤又喝了一口酒,“造成冤案是必然的,那會不會造成漏案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

造成些許冤案,或許不會被如何重視,甚至在從速的大方向上,會被有意忽略掉。

但是,漏案的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在王上親自下令徹查的案子中有所遺漏,這可不僅僅是辦案失誤了。

“閻樂手下不是還有個縣尉麽?他應該對縣中情況很熟悉,想要漏過,除非是賄賂。但此案關切閻樂和縣尉曷的前途,應該不會受賄。”

跟著白澤的思路進行分析,張蒼很快找到了一個漏洞。

那就是閻樂雖然對縣中情況不熟悉,或許很難知道有誰參與了此案,但畢竟曷是有過長期的在職辦案經驗的,想要瞞過他的難度很大。

“他們自然不會,但小吏們呢?”

甘羅有些不敢相信,“連閻樂都不敢,區區小吏怎麽敢在如此大案上摻和?”

還是太年輕了。

白澤沒有說話,隻是笑著搖了搖頭,要是太子手底下那位百裏大夫在,就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了。

“你小看這些小吏們的膽量了。”在底層多少混跡過的張蒼主動為小老弟解釋道,“他們才是真正處理一線事務的地頭蛇,撈取好處之時的膽量可遠比你能想象得要大得多。”

“白大夫的意思是,如果沒有黃染兩人的參與,這些小吏們無人能夠壓製,將會造成大量的冤案和漏案。”

“毫無疑問。而且後者絕對不是王上願意看到的。”

如果不能完全懲治所有人,就相當於給世人一個有機會做漏網之魚的機會,達不到最大的震懾效果。

“那該如何證明有漏案?”

“簡單,他們怎麽進去的,就讓他們怎麽出來。”

——————

因為頭頂有一扇向南的,幾乎不能稱之為窗口的小洞,每日正午時分,都會有一小縷陽光從這比地麵略高不了多少的小洞射進來,在幽暗的地牢中形成一道光柱。

入獄以來,黃染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每到正午都緊緊貼著柵欄,讓光柱的末尾剛好能夠掃到他的臉上。

地牢潮濕陰暗,常讓人渾身黏糊糊的,還不給洗澡。

這讓習慣了清潔的黃染自然全身發癢不爽,每日的陽光浴除了能夠讓身上變暖,也能讓人心情愉悅。

這是難得的能夠讓他稍微放鬆心頭胡思亂想的美好時光。

身後沒有傳來張靖不滿的聲音,讓黃染享受陽光的好心情打了折扣。

反身去看,張靖依舊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樣子躺在地上,絲毫沒有往日來與黃染鬥嘴,爭奪“曬太陽”權的意思。

“嘿,今天怎麽不怪我把太陽全擋住了?”

雖然自那日牢頭送飯後,經由黃染的解釋,張靖就少了很多希望,但像今日這般完全沒有了心氣的表現,仍讓人有些不安。

黃染那日的解釋隻是為了讓張靖認清現實,放棄無謂的幻象,可沒想讓他放棄所有的生還希望。

想了想,黃染轉過頭最後看了一眼陽光,依依不舍地向邊上挪了挪,讓光線得以照射到了張靖了無生趣的臉上。

被陽光所激,張靖眨了眨眼睛,卻依然沒有起身的打算,有氣無力道:“你幹啥?”

“別垂頭喪氣的,我等又非是死定了。”

張靖稍微哼唧了兩聲,前幾日那點殘留的希望,早就隨著這麽多天繼續的無人問津而流失殆盡了,他現在也逐漸相信了,公子扶蘇,不,太子扶蘇恐怕早已忘了自己二人的生死了。

或者說,太子或許從來就沒有真正在意過他們這兩個小人物的生死。

“你還記得前兩日地龍翻,我與你說過我們或許有機會了?”

“記得……”張靖好歹在對方的催促下坐了起來,黃染畢竟比自己年紀大,長者說話時一直躺著,讓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張靖到底還是過不了心底那關。

“可是除非是把地牢都給翻塌了,這地龍翻與不翻,與我等有何關係啊?”

“這你就不懂了。”黃染卻是輕輕一笑,顯得極為放鬆,“若是往常,這地龍翻不翻,與我等真沒什麽關係,但偏偏在那日翻,就與我等很有關係了。”

那日?

張靖自然知道黃染說的是那日,就是太子受封的那日,然而從看守那裏得來的消息得知,太子並沒有受到地龍翻的影響,“可太子受封都結束了,也沒聽說受了什麽影響啊?”

原本張靖還想著因為這上天的示警,或許能讓王上該了敕封扶蘇的打算,雖然即便扶蘇與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對他們的境況沒有啥影響,但也多少能出他心頭一點被耍弄的惡氣。

“我指的不是太子敕封,而是亂民案。”

黃染的笑容在張靖看來愈發神秘兮兮,“等著吧,很快就有人來理我們了。”

張靖諷刺的言語還未出口,黃染的話音剛落,牢門的突然打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黃染、張靖,廷尉大人要提審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