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八章 有錢的胡亥

兩人聊的,自然不是和談之事。

和談的大多數事項都已經安排妥當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今天不過是和談的第一天,不可能提起任何正事。

大家都隻是祭個天,喝個酒而已。

真正展開會談的時間,最少也要到兩天以後了。

兩人所討論的,當然還是晨間邸報上記錄的事情。

“嬴啟在奏對中提名胡亥之事,公子知道了?”

與大多數昭人勳貴心中的想法相同,在樗裏偲心中,胡女之子胡亥根本配不上“公子”這樣的稱呼。

故而除了在正式場合上,從未在胡亥名字之前加“公子”二字。

“知道了。”

扶蘇表麵上在觀看著祭禮的進程,實質上腦子在開著小差。

“公子以為,嬴啟此舉有何動機可言?”

看來不隻是自己覺得疑惑,一向才思敏捷的樗裏偲也想不出在這個時間段,嬴啟突然給自己找不痛快的緣由。

“是熊啟的謀劃吧。”想不出來,便隻能隨便猜一猜,或許在兩人的交流中能逐漸摸清來龍去脈。

“胡亥想不出如此妙計,也沒有能量說動嬴啟,當然很有可能是熊啟的謀劃,而且不止是熊啟,要說動宗族大臣,單憑一個外來戶,恐怕還做不到。畢竟這裏麵有觸怒公子的後果。”

“趙高。”

兩人對了一眼,異口同聲。

之所以將此舉視為妙計,其實與當日昌平君想要促使胡亥成功受封列侯一樣。

都是想要給胡亥一個能夠發展自己勢力,來與扶蘇在正麵對抗的地盤。

在封侯之事被扶蘇的突然殺出所攪黃之後,胡亥隻得了一個有名無實的倫侯,使他失去了經營自身勢力的關鍵地盤。

而在扶蘇即將晉身太子的此時,胡亥在朝中更顯孤立無援。

此時給胡亥一個蜀中郡郡守的位置,其意義絕不僅僅在於避開在朝中勢力日盛的扶蘇,而是將當日未能通過封侯達成的目標,換了一個迂回的方式重新達成了。

此外,隨著鹽鐵專營的展開,蜀中的懷氏已經逐漸成為扶蘇勢力中的重要一環,為扶蘇一派提供了巨額的資金支持。

而如果胡亥入主蜀中,可以想見的是,對於懷氏的未來,準確來說是懷瑾的未來,並非是一個利好消息。

如果戰國有股票這回事兒的話,“懷氏集團”的股價估計會一路暴跌……

同時,這還是一招聰明的以退為進。

這樣造成了扶蘇不方便直接反對的局麵。

不同於當日胡亥的主動請封,這次事件的起因,不過是嬴啟在回京的奏對中提了胡亥的名字而已。

明麵上與胡亥並無直接關聯。

而且就算是胡亥的謀劃,恐怕在所有人,包括始皇的眼中,這也是胡亥為了避免與扶蘇在朝中起衝突的故作退讓。

當日封侯可以看做是胡亥的居心不軌,扶蘇的反對雖然激烈了些,但畢竟是“情有可原”。

可如果在胡亥已經做出明顯的退讓行為時,扶蘇還要反對,就難免會被視為不給兄弟活路的“不仁”之舉了。

況且如前所說,嬴啟不過就是在王上問詢時隨口提了一句而已。

理論上而言,嬴啟就是提了個建議,最終的決定權還是要看王上的意思不是麽?

以王室近親子弟鎮守蜀中,本就是在先王時就定下的規矩,始皇唯一還在世的兄弟嬴馥便曾任過最後一任的蜀王。

雖然如今已經將蜀地分為三郡,但嬴啟的建議也是有先例可循的。

而且此時扶蘇被和談之事約束在了宛城,等到此間事了,恐怕胡亥南下蜀中之事已成定局,反對也來不及了。

“趙高會以何說之?”樗裏偲隨著眾人做了個禮拜上天的動作,低聲問道。

他同樣知道扶蘇無法通過正常途徑提出反對,那麽想要進行反製,自然要透過現象,直指本質。

知道了嬴啟為何被說動,才能做出針對性的反製。

扶蘇人不在,朝中卻不是沒有“太子黨”的力量。

“無非是錢財、女人、權勢。”能打動男人的,說到底無非就這三點而已。

“從未聽說嬴啟是好色之人。至於權勢,趙高和胡亥本身也未必能有比將來再次位居九卿高位的嬴啟更大的權勢。”

“況且胡亥能給他的,投向本公子所得隻會更多。”

不是扶蘇大言,他與胡亥之間的權勢對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軍、政、出身、士子民心,無論提出哪一點來,扶蘇都能甩對方兩條街不止。

於是兩人的猜測隻能集中到了一個不太可靠的結論上。

“錢財?”樗裏偲的語氣明顯有著不符合他性格的不自信。

胡亥能有多少錢?

身為沒有封地的倫侯,胡亥的歲奉是950石,以大昭的平均糧價,一石大概價值20錢(不同時期糧價波動很大,這裏隻做了簡單化處理),那麽胡亥一年通過爵位的收入大概能有接近兩萬錢。

不同於扶蘇能夠從母親那裏繼承來的莊園、田畝收入,胡亥的額外收入不過也就是宗正府發給王子王女們,以保障基本收入的例錢。

值得一提的是,例錢隻發放給成年以前的王子,成年以後就要憑本事去爭取軍功了。

那點例錢維持生活還算勉強,但相對於歲奉而言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那麽兩萬錢多嗎?

當然多。

而且是很多。

要不然那麽多人爭高爵是為了什麽。

我們可以拿經常出現在昭律條文中的“貲一甲”中的“一甲”來做比較。

貲是罰的意思。

作為一種經濟懲罰,一甲的價值大概在三千錢。

而一名被罰在官府做工的隸臣妾,一日的工錢是8錢。

對於普通人而言,兩萬錢是一輩子都掙不到的巨大收入。

然而那是對於普通人。

作為宗室子弟,掌管一郡土地一年,同時又有高爵和田畝在身,想必在攻伐巴蜀時也獲得了不少戰爭利潤,兩萬錢對於嬴啟而言隻能算是毛毛雨。

就算胡亥不吃不喝,把兩萬錢全給了嬴啟,恐怕打動他的可能性也很小。

扶蘇也不太相信這個猜測。

於是隨著祭禮進入到頌念祭表的階段,思路陷入了困境。

直到樗裏偲的一句話,終於撥雲見霧。

“若非利誘,或許是威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