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北境鐵壁

“公子豪氣驚人。”

這是甘羅客氣的說法。

樗裏偲就直接得多,“你怎麽不幹脆用銅錢把他們砸死?”

扶蘇才不管樗裏偲那沒見過世麵的酸溜溜言語,這種憑借絕對優勢的“浪射”,直讓他大呼過癮。

《英雄》裏那般萬箭淩空的場景,如今在自己大手一揮之下不靠著特效就重現江湖,這才是讓人激動的。

至於那點浪費的箭矢,就當是扶蘇付出的票價了。再說了,又不是不能回收。

相比於扶蘇等人的輕鬆打趣,魏軍那邊可謂是被打了個心膽俱裂。

他們哪裏見過這般金山蓋臉的戰法,在被劈頭蓋臉射了個暈頭轉向之後想要逃跑,結果往後一看,卻發現河麵被封鎖了個嚴實,無奈之下很幹脆地投了降。

在扶蘇意猶未盡的咂嘴中,守軍紛紛將兵器拋出,然後大開寨門,跪了一地。

覺得自己軍事天資驚人的扶蘇搖頭下了車,以甩手掌櫃姿態道:“樗裏偲去受降,章邯安排渡河一事。”

樗裏偲還未來得及回話,就隻看見扶蘇真的甩甩手就走了。

“不會真有人以為公子擅長作戰吧?”馮異苦笑不已,看著滿牆滿地的弩箭心疼。

“不會真有人以為公子不擅作戰吧?”甘羅卻不同意馮異的看法。

“願聞高見?”

眾人都是扶蘇一手提拔到軍機處的年輕人,平日裏打鬧慣了的,對於編排公子倒是沒了最早的心理負擔,此時反而興致勃勃。

甘羅笑得智珠在握,“此戰,公子做到了我等此前百思苦想都想不到如何做到的兩點。”

樗裏偲原本並不在意甘羅的胡言,此時卻也皺眉思索道,“你是說,投降魏軍的忠誠,還有韓人的搖擺態度?”

甘羅給這位樗裏子豎了根大拇指。

圍攏的年輕人們這才恍然大悟,隻覺得扶蘇公子果然高明。

萬箭橫空的大手筆,不僅是震懾了對麵的魏人,對於己方魏人的震懾力也不容小覷,這是威。

三層厚甲的保護,還有不惜成本的支援,這是恩。

恩威並施之下,魏人的軍心就算是收攏了大半。

而這一切,都是在韓人眼皮底下做到的。

魏人能感受到的震懾,韓人的感受隻會更深。

不但昭人組成的大軍難以匹敵,連被加成了昭軍“BUFF”的魏人都如此可怕,天下間還有能阻止昭軍的勢力嗎?

答案不言而喻。

如果李清在這裏,一定會捧腹大笑,然後留下一個評語:“還是年輕。”

章邯沒有參與這些閑出水的軍機郎如何亂想,身為前鋒的他還忙著押解俘虜、整備戰船。

俘虜其實很好安排。

隻要在大軍渡河之後,安排上部分船隻和少數押解人員,讓他們順流而下,便可以到達陝城。

到了那裏之後,自然有百裏大夫會對他們做出安排。

改編為郡兵或許對他們而言是最好的出路,然而可能性不大。

東魏還未平定,仍然有敵軍身份的他們,對於兵員名額接近飽和的西魏來說並不合適。更大的可能是被送回昭國本土,成為免費的勞力。

更重要的是渡河的安排。十萬人的渡河可不是如同鴨子過河似的隻管往前撲騰就行,渡河的順序、渡河之後的警戒、渡河的時機、這幾日的天氣,都是要考慮到的。

但這已經不是扶蘇要考慮的了,他當下要做的決定,是渡水之後北上還是南下。

軍議上未能做出的決斷,最遲要在三日內做出。

雖然渡船充足,但要完成近十萬人的東渡,也不是朝夕便可的,於是在下定決心之前,扶蘇便有了三日時間。

這三日,他需要盡可能地收集情報。

無論是白起軍、王賁軍,或者趙魏的動向,對於扶蘇接下來的決斷都可能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說到這裏,可能有人會有疑問,始皇的命令是救援白起,那麽扶蘇在這裏考慮北上是否有抗命的嫌疑。

其實戰國時代的將領所擁有的權力和自主權,是後世無法想象的。

這從拜將台上,始皇對上將軍的叮囑與禮敬就可見一二。

主將對於軍中將士擁有的生殺大權就不提了,即便在武將最沒有地位的宋代,對於軍中的這份權威,武將們還是能夠保有的。

更重要的是,無論是戰前的戰略規劃,還是戰後的治理地方,此時的一軍主將都有絕對意義上的自主權。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主將所做出的任何行為都會被認可。

如果不能對自己的行為作出合理解釋,將領在戰後必定會被追責。

讓扶蘇舉棋不定的,自然不是日後如何向始皇解釋自己的行軍路線,而是因為魏軍突然加強的封鎖,這幾日從白起與王賁處傳來的軍情都是斷斷續續的。

情報的不足給扶蘇的策略製定造成了很大阻礙,他現在應該無比懷念手機,或者是無線電。

如果這三日內依然得不到前線的確切消息,那麽即便是有再多的遺憾,扶蘇也隻得選擇南下,首先保住白起軍的撤退路線安全。

因為就如同董方在軍議上所言的那樣,站在大局的角度,此時過分行險是毫無意義的。

讓扶蘇和整個昭國都牽腸掛肚的白起,正哼著小調,啃著烤得外酥裏嫩的羊腿。

午飯要吃好。

韓信盯著眼前的一整條後腿,眉頭緊皺。

“吃完,不許剩。”

韓信眉頭皺得更緊。

白起笑得更加開懷。

這個小子,近來是越來越沉悶了,逗他一下也好,半大小夥子整日裏死氣沉沉的像什麽樣子。

韓信勉強咬了一口,飽滿的油脂瞬間就從他的口中爆開,撲鼻的肉味立刻充滿了整個口腔。

感覺似乎還不錯。

又咬了一口,韓信對著滿嘴是油毫無吃相的將軍道:“章邯哥去安邑,不是你安排的吧。”

並非問句。

白起瞪著這個沒大沒小的小子,“叫老師!沒點尊師重教的樣子。”

兩人各自抱著啃了一半的羊腿對峙良久,韓信終於還是敗下陣來,“老師……”

白起滿意地哼了一聲,這才解釋道:“我又不是神仙,當然不可能提前安排。”

“我想也是。”

白起眉頭微挑,卻沒有對此發火,“充分利用已有的條件,化被動為主動,是每一個傑出將領都應有的素質。”

韓信點頭沉思,又毫無所覺地啃了一口,“老師要吞下魏軍。”

這同樣不是一個問句。

這小子成長得好快,白起再一次稍稍驚訝,以考校的語氣問道:“何以見得?”

“首先,老師進軍長平,截斷兩軍合流。”韓信麵上得色一閃而逝。

“其實長平此刻並不重要。”

“不錯,趙魏兩軍並無合流必要,李牧之所以要做出合流動作,更多隻是一個分散我軍視線與兵力的幌子而已,不過很快就會變得重要起來了。”

“當我進軍……”

“野王!必須進軍野王。”

白起含笑點頭,示意韓信繼續。

“魏軍此時看似對我軍保有兵力與地理上的優勢,但其實都如建在沙地上的城池一樣,稍有震動就會崩毀。”

“王賁。”

“不錯,王賁將軍的確令我刮目相看。”

這小子是不是有點太目中無人了,白起稍稍有些頭疼。

韓信一無所覺,雙眼微閉,兩手在麵前無形的地圖上揮舞,仿佛在指揮千軍萬馬,“這就是接下來的第二步。

“野王城小,但卻是魏軍補給的重要節點,野王被下,意味著魏軍的補給線立刻就會在被王將軍遮蔽大半的情況下陷入癱瘓。

“到那時,急於突破封鎖的,就不是我軍了。但魏無忌所能選擇的突破線路卻隻有一條。”脖子微微揚起,韓信的油手向北略略一推,“長平!”

“為何不能向西,西魏主力盡出,此時安邑幾乎是一座空城。”

韓信笑意更盛,“扶蘇公子會堵住魏軍西去路線。”

“你如何能確定扶蘇一定會出現在……”

“曲陽。隻有曲陽,才是最穩妥的,保護我軍撤退線路的方式。”

“為何扶蘇會選擇最穩妥的方式?”

“這就是老師下在前麵的第三步了。老師以為,我沒有注意到最近幾日軍中發出的,越來越少的軍報嗎?沒有足夠的情報支持,公子不可能冒著我軍覆沒的風險去博取可能性極低的軍功的。”

“那麽,此戰的關鍵點就在於……”

“長平!準確說是司馬靳。他必須要扛住趙魏兩國的全力攻擊而堅持到我軍對魏軍的戰略合圍。”

白.asxs.點頭,看似毫不在意地道:“你還不錯。”

若是以往,得了難得誇讚的韓信早就沾沾自喜了,此時的他卻愁眉不展,“司馬靳,足以擔當此任嗎?”

白起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他的平北將軍職位都是靠爺爺得來的嗎?你以為當初大王為何要讓他與我一起突襲荊門關?

“要論機謀百出、攻擊不備,當然不是司馬靳的長項。但若論守城守關,田單都未必能及得上他。我大昭的北境鐵壁,豈是浪得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