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4章獨酌(71)混到賴著不辭職隻為那點兒遣散費是不是太可悲

隻見水潭邊那人一襲白袍,在這黝黑的洞中很是搶眼。他似乎是帶了燈籠進來的,隻不過那隻燈籠早就熄滅了,似是被他隨手一拋,扔在了水潭中,隨著若有若無的水波,輕悠悠晃**著。

那白袍之人像是聽見了人聲,方勉強用胳膊把自己從水潭邊撐了起來。江月心這才看見那人身下還壓著一隻金光閃閃的水舀子,顯然是那人用來從水潭中舀酒喝來著。

少年看見那隻金舀子,眼睛一亮,對那白袍之人抱了抱拳,道:“閣下莫不是詩酒雙絕的青蓮先生?”

“誰?”江月心久居河中自是孤陋寡聞,不由納悶地看向了少年。

“浮生忽如寄,不若一大白。”白袍之人勉強睜開了惺忪醉眼,看著那少年,道:“小兄弟也是來此飲酒的?來來來,與我同飲,同飲……”說著,他在地上**一氣,好不容易摸到了那隻金舀子,卻隨手一拋,丟給了那少年。

少年抬手接住金舀子,卻遞到了江月心眼前,道:“你看著舀子上寫的什麽?”

江月心借著那團白光,將舀子上鏨刻出的四個篆字念了出來:“賜金養老……”可他仍是一臉迷糊地看著那少年:“什麽意思?”

“這你也不知道?”少年收了金舀子,扯著江月心往那白袍之人身邊走去,邊走邊為他解釋道:“當世青蓮先生詩文一絕,名冠京華,頗得當今聖上賞識。不過青連先生生性灑脫,不願受宮廷禮法束縛,遂辭官歸隱田園。聖上雖不舍,卻也尊重青蓮先生的選擇,遂賜金返鄉。又因青蓮先生性好飲酒,遂另賜金舀子一個,隻要青蓮先生願意,盡可以持這個金舀子,免費飲酒,隨時隨地。”

“這賞賜倒不錯,省了打酒錢了。”江月心笑道:“看來這位青蓮先生果真是嗜酒如命啊!”

此時江月心與那少年已經走的近了,青連先生雖然是醉眼朦朧,卻也聽了個真切。他仰頭大笑道:“自然是好!聖上當我是酒徒,青蓮就做個酒徒給聖上,方才不辜負了聖上的期盼!”

那青蓮雖是在高聲大笑,但語調裏卻分明有說不出的悲涼與憤懣。聽起來,就好像這位青連先生似乎並不樂意被冠以“好飲”的名聲似的。這似乎與他“詩酒雙絕”的人設不太符合啊?江月心搞不明白了,遂看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卻笑嘻嘻地蹲在了青蓮先生麵前,道:“先生,現在離開朝堂,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啊!”

青蓮先生努力讓自己的目光集中在那少年臉上,疑惑道:“你……是哪個?”

“我是和先生一樣的失意之人。”少年笑道。

青蓮先生嗤之以鼻:“失意之人?你這興高采烈無拘無束的模樣,哪裏失意了?”

“朝堂失意,寄意江湖;江湖失意,歸隱田園……”少年笑道:“若是棲身田園還不能填補失卻的那一塊,就到處走走看看,忘了那個無法填補的空,忘了自己所有的意,忘了自己,便好。”

青蓮迷離的目光凝出兩道銳利的光,投在那少年臉上,道:“你這隻是逃避。”

少年笑著搖搖頭,道:“如果所有的方法都試過了,都沒用的話,難道還是要在那裏死磕?還是像我這般,逃避一下試試?比如說……”他從江月心手中拿過那個禦賜的金舀子,往水潭之中一舀,道:“酒?”

青蓮先生注視著那少年,良久,兩人才同時爆出一陣陣大笑來,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笑的兩人俱是無法支撐身體,雙雙躺倒在了水潭邊的地上,兀自無法收起笑聲。

江月心呆在一旁,看的是迷迷糊糊,隻覺得這兩個人像是瘋了。他撇了撇嘴,往那少年身邊湊了湊,道:“我說,這個什麽先生,跟咱們來這兒的目的,有關係嗎?”

“怎麽?你們來這兒不是為了喝酒嗎?”青蓮先生耳朵倒挺尖,聽見江月心的話便來搭腔。

江月心不客氣道:“這是酒?你見過自然生長、盛在水潭裏的酒嗎?這酒從哪兒來的都不知道,你也敢喝?”

“有何不敢?”青連先生笑著坐了起來,上下打量江月心一眼,道:“不就是這裏有妖怪以酒當誘餌,誘人來吃掉嗎?”

江月心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合著你都知道啊?知道你還來?不怕死啊?”

“你一個弱女子,半夜來到這種凶邪之地,難道不怕?還是說因為情郎在側,怕也不怕了?嗬嗬……”青連先生打趣笑道:“人活一世,每一天都是朝著死亡邁進,怕也好,不怕也好,不都是一步步走向死亡嗎?所以,想做什麽便去做好了,要什麽理由?”

江月心張大了嘴巴,半晌才道:“你究竟是清醒的?還是喝醉的?”

青蓮先生又是輕輕一笑:“有什麽區別嗎?”

少年翻身從地上坐起,道:“這麽說,先生也是聽見傳說過來的?”

“何止!”青蓮先生笑道:“我還是作為人牲來的呢!”

“什麽?”江月心一驚,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青蓮先生與人牲聯係起來,眼前這位雖然頗像醉蝦,但是又很有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覺悟,又聽說他是帶金禦賜還鄉的,怎麽可能被當成人牲給獻祭出去呢?

少年雖然也頗意外,但他關心的地方卻與江月心不大相同:“這個地方,都已經發展出獻祭人牲的儀式了?難道那妖祟危害此地已經如此嚴重了?”

“兩個月內,被害十九人,還都是簡溪當地的精壯年,你說嚴重不嚴重?”青蓮先生聲音不大,可字字都像是重錘,一下下擊在少年和江月心的心上:“當地百姓實在是沒辦法了,請術士也請了許多,可就是不成……後來這裏的耆老商量了,橫豎是吃人,不如每月選出一個人來,主動獻祭給這個妖祟,也許能平息了妖祟的禍害呢?”

江月心不解道:“那妖祟兩個月差不多吃二十個人,你們每個月才獻一個,如何夠吃?”

青蓮先生和那少年同時看向了江月心,兩人的目光都含了些“怕不是這家夥是妖怪的同夥吧”的意思。

江月心卻很無辜道:“這是很簡單的算術題啊,你們都沒發現嗎?再說了,妖祟吃不飽,不是會更生氣嗎?你們這麽做,確定不是為了故意激怒那妖祟嗎?”